“我給你這個頭發加個熱,你等一會兒。”
老闆搗撮了一陣。
“姑娘,你先加熱着,我去給那兩個小女孩把頭發剪了,她們一會兒得上晚自習去,你看行吧?”
老闆看見兩個女生已經洗完了頭,跟陳宴商量。
陳宴擡了擡眼:“不加熱行不行?”
這染發膏味道過于刺鼻,老闆還知道戴個口罩,陳宴隻能坐在那裡,無奈地受“毒氣”熏繞。
老闆說:“也行,那我給你裹一下。”
說完蹲下腰,從櫃子底下抽出一把保鮮膜,撕開,裹住陳宴頭發。
就算完事了。
陳宴想着,也成,起碼那嗆人的味道變淡了。
陳宴百無聊賴地坐在鏡子前,看着那個叫小茵的女生坐到另一把椅子上,老闆把裹住她頭發的毛巾拿掉,草草地梳了幾下,就拿起剪刀開始上飛下舞。
小茵說:“老闆,打薄就行了,别剪太狠啊。”
老闆說:“你這發梢有點亂了,還修不修?”
小茵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摸了摸頭發:“修一下吧,主要是紮馬尾别顯得太奇怪就行。”
“好嘞!”老闆得令,剪子動得飛快。
小茵在剪發的時候,那個叫樊菲的女生就坐在沙發上,睜着那雙哭紅的大眼睛,跟森林裡的小兔子一樣,巴巴地盯着小茵。
盯一會兒背影,再盯一會兒鏡子。
偶爾也裝模作樣地盯一眼陳宴。
鏡子夠大,陳宴看着鏡子,什麼都瞧得一清二楚。
偏偏她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老闆幾分鐘就給小茵剪完了,換樊菲上來。
樊菲坐在椅子上,那雙大眼睛紅紅的,越看越像無辜可憐的兔子。
她有頭海藻一樣濃密的頭發,帶點天生的自來卷。
老闆把毛巾給她拿走,問她:“妹妹,剪薄剪短?”
樊菲吸了吸鼻子,悶悶地說:“剪薄一點,給我修一下發梢,不要給我修短了,垂到腰際就好。”
老闆答應着,看着她那雙哭紅的眼睛:“妹妹,跟男朋友鬧矛盾啦?”
聞言,樊菲洩氣似的癱入椅子中,憋憋嘴:“要是我男朋友就好了……”
聽見她這麼說,站在後面正紮着頭發的小茵瞪她一眼。
“還想着呢!”小茵大聲說她,“趙子飛這茬你沒忘吧?”
樊菲一愣,弱弱地說:“你、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太花心了……但是你不是也說覺得許靜生好看嗎……”
小茵在鏡子裡翻了個白眼:“你自己算算還有幾個月高考吧!高考完說不定就再也見不着了呢!”
樊菲據理力争,焦急道:“怎麼會見不着呢,我們可以考同一所大學啊,就算不是同一所大學,以後也可以去同一個地方工作呀!”
小茵想了想,堅決地否定了她:“你說的這個太不現實了。”
“小茵你沒談過戀愛,你不懂的啦!”
“算了吧,他那個成績上不了大學。”
樊菲被怼得一噎,委屈地嘟着嘴:“……反正我也說不過你,我不說啦。”
****
兩個女生剪完頭,付了錢,聽見教學樓的鈴聲打響,忙不疊地掀開簾子就跑出去了。
陳宴慢悠悠地染完頭發,洗淨吹幹,一掀開簾子,外頭一片雨霧。
春天的雨,說下就下。
叫人猝不及防。
跑是跑不回去的,她也不想淋雨。
陳宴找老闆借了把傘,想說等雨停了就出來還傘。
老闆很豁達地一擺手:“什麼時候再來理發,什麼時候還吧!一把破傘,我這還有好幾把,不着急!”
說完,粗糙地收拾了一下屋裡,又縮回沙發裡看電視去了。
陳宴走出了理發店,打着傘,沿着馬路牙子往學生公寓走。
雨淅淅瀝瀝的,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馬路兩邊積了不少的水,腳邊的水窪一踩就泛起波紋。
陳宴打着傘走過,倒影出現在水面上。
雨滴再落下來,倒影就搖搖晃晃,很快融成了一片圓圈。
有店家的小狗從門口跑出來,蹲在馬路邊上喝水。
二十二中已經關上了校門,門口的亭子亮着燈,教學樓也亮着燈,雖然在雨霧中更顯破舊,但看着挺像那麼一回事的。
整個街道一片寂靜。
耳邊隻有雨聲,滴滴哒哒。
像電影裡的場景一樣。
陳宴走過了學校,走到一側老舊的居民樓前。
往前邁了一步,她怔住。
窄仄擁擠的樓與樓之間,有一處貫通兩個馬路的小巷,漆黑,隻有路燈昏暗的燈光,微微照出樓前傾斜的一角。
樓房是老式建築,一樓地下室凹進去半層一角,是個能避雨的好地方。
馬路旁一株桃花斜着長進來,似将屋牆頂起一般。
花瓣紅豔豔的,在雨霧中分外顯眼。
雨水順着屋角流淌下來,密匝地連成一串,牆體上的黑色縫隙像是蜿蜒的小河。
屋角下,兩把傘倒在那裡,一把紅的,一把黑的。
桃花旁,兩道身影正暧昧地擁疊在一起。
耳鬓厮磨。
唇齒糾纏,難解難分。
桃花被他們壓在身後,碾落,凋零,落入坑坑窪窪的水漬中,很快被雨水沖散。
路邊停了一輛車,紅色,車牌号并不是當地的。
陳宴略有好奇,停住腳步。
昏暗中,少年一身挺括的襯衣,正被一雙塗着紅色指甲油的手撩撥牽弄,褶皺在雨霧中泛着寒白。
風恰到好處地掃過來,女人紅色的裙擺從二人交疊的縫隙中船旗一般飄揚起來,暴露出大腿好看的形狀。
少年烏黑的發梢略有濕意,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