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這個幹嗎?陳宴略有好奇,問:“怎麼了?”
聞言,許靜生的睫毛顫抖了一下,他沒有看陳宴,而是看向操場的邊緣。
他用一種很懷念的口氣,輕輕地說:“你長得跟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有點像。”
陳宴無語地翻了個白眼,猜測道:“前女友?”
“不是。”他否認。
“青梅竹馬?”
“沒有。”還是否認。
“前妻?”
“……我上個月才滿18。”
陳宴突然惱火,她不想猜了,單刀直入地問:“你什麼意思?想讓我做替身白月光,也得先問我會不會點頭答應。”
許靜生愣了一下,擡眼,一雙桃花眼裡盡是動人心魄的旖旎。他像小孩一樣,睜着眼睛問:“那你會答應嗎?”
陳宴瞪他一眼,幹淨利索地從嘴裡吐出四個字:“滾你媽的!”
“……别老是罵人。”許靜生的關注點偏到馬裡亞納大海溝,他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絲毫沒有被激怒,“我惹了你,你卻罵我媽,是不是不太好?”
陳宴看了他一眼:“那我艹你的!”
“……低俗。”
“……”陳宴無語,心想,愛咋咋地吧。
****
天空中突然有一塊厚重的雲彩飄了過來,遮蔽了日光,整個操場都被籠罩在陰影之下。
陳宴這會兒心情不好,覺得自己整個人也被籠罩上了一層陰影。
陳宴不想再說話了。
她從台階上走下來,沒有理會身後的許靜生。
走到牆外,另一側有個男生,正靠着牆站着,一言不發,像個雕塑。
陳宴走過去的時候,他正把手上的煙點燃。
餘光裡瞥了一眼,陳宴認出來,是周城。
陳宴沒理他,煩躁地走回教室了。
周城靠着牆抽了一會兒煙,見陳宴的身影走進教學樓裡後,他邁開步子,走到牆的另一側。
許靜生正站在水池邊洗手,聽到腳步聲,他擡眼看過來。
周城呼出口煙,看見他的視線,條件反射地想把煙掐滅。
許靜生說:“不用掐了。離我遠點抽。”
周城就湊過去,蹲在台子邊抽煙。
許靜生還是那個懶洋洋的勁兒,聲音冷淡地問他:“偷看了多久了?”
周城一邊抽煙,一邊好奇地問他:“你們剛才在台子旁幹嘛呢?我看你們前一秒在接吻,後一秒就開始吵架。”
許靜生淡淡地說:“沒有接吻,也沒有吵架。”
周城說:“這女的怎麼這樣?”
“哪樣?”
“這不是欲擒故縱嘛!”周城不屑道,“她當你吃這一套似的!”
許靜生垂眼,看着水龍頭上的鏽迹:“沒那麼回事。”
周城吐出口煙圈:“要是她還糾纏你,你别管,我出面先把她收拾了,看她以後還敢不敢。”
聞言,許靜生涼涼地說:“放着别管。”
啊?怎麼個情況?
周城一愣。
又想,也是,壓根不用操心,那群女的隻要聞到一點苗頭,就能立馬把陳宴生嚼了。
周城的煙抽完了,看向操場邊緣,那裡的天好像和地連接成了一片一樣。
許靜生的目光也看向那裡,他問周城:“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的那件事?”
周城和他算從小一塊長大,用“關系好到穿一條褲子”來比喻都生疏了,要是真剩下一條褲子,他甯願光着屁股,也得把褲子留給許靜生穿。
許靜生命不好,吃了太多苦,苦到旁人聽了都會罵一句荒誕至極的地步。
周城這些年來都看在眼裡,他也算嬌生慣養的一個混賬小子,但他願意為了許靜生義薄雲天。
許靜生的什麼事他都知道,他想了一下,想起件事:“就是你以前說的,你小時候遇見的那個小女鬼?”
許靜生的睫毛阖在眼上,像蝴蝶的翅膀一樣多情而纖弱,他說:“後來,我再也沒見過那個女孩,我以為她不過是我臆想出來的人。”
他擡頭,沖着周城笑了。
周城已經很久沒見過他這樣笑了。
周城一下子愣住了。
許靜生說:“現在,我在想,也許,那日并不是我的臆想。”
周城抓了抓自己的腦袋,百思不得其解:“你這說得也太邪乎了……照你這說法,那之後那人怎麼憑空消失了呢?雲縣這麼小,這麼些年你都沒再碰上她,說不定她真的死了呢?”
周城的這些話,許靜生沒聽進去。
他盯着水龍頭,想起年幼時母親在院子裡抱着他。
他玩得手上都是泥巴,母親把他抱在懷裡,耐心地在院子的水井邊沖洗。
在他小時候,母親就常常像這樣抱着他,輕輕地搖晃着他,溫柔地哄着他,也常對着他這樣說:“我的小阿靜,漂亮,善良,乖巧懂事,就算有一日,人人都有罪,都被判入地獄裡去,我的小阿靜也能被網開一面。”
年幼的他,躺在母親懷裡,仰着稚嫩的臉,問:“為什麼呢?”
母親親了親他的額頭,溫柔道:“即使我深陷俗世的泥潭裡,即使我與醜陋的惡鬼結為夫妻,我也每日誠心敬意地祈禱,所以,菩薩會替我保佑我的小阿靜。”
操場下,雲的陰影拂過,他擰開水龍頭。
沖洗。
再關上。
再擰開。
手上沒有泥巴。
也沒有從前那個為他洗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