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榆看到旁邊的指引牌——六樓骨科。
“姑娘,你還出不出來啊?”
一道突兀的人聲将她思緒扯回,她忙忙回應:“我上樓……上樓。”遂按下六層的上行按鈕。
今天是周末,來看病的人很多,俞榆的視線随着人流轉了幾圈都沒發現熟悉的身影。
應該是她剛剛看錯了,他怎麼可能來醫院呢。
“姑姑。”
沉郁的嗓音冷不丁從背後冒出來,吓得俞榆身體抖了抖,轉過去一看,果然是黎之瀾。
純白的襯衫上被噴濺幾片鮮紅血漬,褲腿藍藍黃黃的像是顔料。向上看,他嘴角青腫,藍瞳暗淡無光,堆滿了郁色。
俞榆眉心一跳,指着他的衣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你你……”
黎之瀾握住她的指尖,溫度低得有些吓人。
“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了?”斜眼瞥見他手上的檢查單,俞榆蹙眉說:“醫生怎麼說?”
“命不久矣,叫家裡人趕緊辦……”黎之瀾垂着嗓音。
“呸呸呸呸呸!”
俞榆斥責說:“說啥呢,快把黴運呸走!”她一把奪過男人手中的化驗單,看清上面的字後,瞳孔驟縮。
“骨折,建議入院治療?”
她将黎之瀾打量了個遍,都有些不敢碰他。誰知男人下一秒就牽上她的手,彎唇一笑,“姑姑,我沒事。”
黎之瀾将她帶到最裡面的一間病房,上面躺着個人,看樣子有四十來歲了,腿上打着石膏,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跟畫了臉譜一樣。
“你打的?”俞榆沉聲道。
若真是他打的麻煩可就大了。
黎之瀾抿唇不語,藍溜溜的眼睛盯着角落一塊脫落的牆皮。
俞榆剛要開口,就看見剛剛的警察走了過來。
“怎麼又是你?”
她一時羞愧,跟在警察後面沒吭聲。
…
“嘶~疼。”
俞榆将棉花浸在碘伏裡,輕輕地替黎之瀾擦拭傷口。看他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在心裡歎了口氣,但也沒開口。
理智告訴她,今天不應該過來的。
黑着的手機屏倏地一亮,“媽媽”發來消息。她晃了眼日期,還有半個月就是她爸的忌日了,估計消息也是關于這個方面的。
黎之瀾眉眼低垂,幽幽的望向她,“姑姑。”
“嗯。”語氣不鹹不淡,聽不清什麼情緒。
昨晚睡前想了想,她好像還是接受不了和比自己小八歲的侄子在一起。至于心裡那些看似微弱的漣漪,隻能等風停。
亦或是,在走之前将這段孽緣掐死。
“你生氣了嗎?”
俞榆說:“不氣。”她放下鑷子,将擱置在一旁的包拿上。
黎之瀾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要走?”
“嗯,回去。”她頓了一下,“以後我們也别見面了吧。”
“什麼意思?”黎之瀾猛地竄起來,眉頭緊蹙,他薄唇微張,想開口,卻被打斷。
“我的意思是,我們不合适。”
門外不知怎的,嘈雜起來,俞榆甩開他的手,好言相勸道,“你才十八,年輕氣盛,會有一個很好的未來,以後一定會有個更适合你的女孩子。”
“沒有你的未來,我不想要!”
俞榆愣了愣,沒料到他的回答。盯着他還有些稚嫩的眉眼,回憶起十八歲的自己,當時也是這麼不顧後果的沖動。
可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
見她不為所動,黎之瀾猛地上前抱住她,“姑姑,你别拒絕我好嗎?我不能沒有你。”
“黎之瀾。”
俞榆輕喚了聲。
等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時,她才開口,“你會後悔的。”
“不,我不會!我喜歡姑姑,我就要和姑姑在一起!”
男人将頭埋在她的頸窩,重重呼吸着,溫熱的氣息氤氲着。
“不可能!”俞榆突然揚聲,清脆的巴掌聲在屋内響起,她重複道:“我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
扇完的手火辣辣的疼,她胸口起伏不平,強忍着痛意往外走。
門口不知何時堆滿了人,有的拿着鋤頭,有的攥緊木棍,她還沒看清那紅桶裡面是什麼,就被潑了個透心涼。
“嘩啦”
從頭到腳,無一不濕,無一不在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