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發現讓江晚檸心頭沉甸甸的。昆吾劍宗與此地的關聯,遠比她想象的更深、更詭異。她收起玉牌,不敢再耽擱,立刻動身前往城牆方向,接下來就找其他人問問看有什麼線索。
通往城主府的長街,比城中其他地方更加死寂。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兩旁的建築在濃重的怨氣中扭曲變形,窗戶如同空洞淌血的眼睛。
蕭槿白沉默地走在前面,步伐平穩,楚回玉緊緊跟在後面,努力維持着“惶恐小徒弟”的人設,但越靠近城主府,他越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各種雜念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不受控制地翻湧起來。
前世昆吾山巅的清風明月、劍閣論道的意氣風發……以及最後時刻……那些被刻意遺忘的、屬于姜行光的深刻情念,竟在這詭異的環境中蠢蠢欲動,試圖掙脫束縛!
他強行壓制着,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更讓他心驚的是,他能感覺到,前方蕭槿白那看似平靜的背影下,同樣壓抑着某種極其恐怖、極其不穩定的力量。那力量冰冷刺骨,卻又仿佛蘊含着焚盡一切的暴烈,與這幻境的怨毒氣息隐隐呼應、對抗。
“師尊……”楚回玉喘息着,聲音帶着真實的虛弱和一絲試探,“這氣息……弟子……弟子有些難受……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拉扯弟子的心念……” 他半真半假地示弱,想看看蕭槿白的反應。
蕭槿白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也沒有回頭。冰冷的聲音如同寒泉,直接刺入楚回玉的腦海,帶着一種近乎殘酷的漠然:
“守住本心。”
楚回玉面上作惶恐狀,心中一凜。曾經他還是昆吾首席大師兄姜行光時,其實和這個從小就沉默寡言的蕭師弟并不是特别熟悉。
百年前的蕭師弟是沉默的,平凡的乃至于有些孤僻的一個師弟。
唯一特殊的,也隻有他有個名揚天下的劍尊母親,受宗主和各位長老重視和厚待。
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蕭槿白,卻總是沉默的,上一任昆吾劍尊的驚豔絕倫下,襯得她的孩子是平凡的,性格是太過溫吞孤僻的。
可是百年彈指一揮,他依舊沉默,卻不再溫吞,盛名加身下,也展露了上位者的獨裁與傲慢。
真是,世事無常啊。
楚回玉心裡感慨道,對這個以前的師弟,現在的師尊,其實感覺還挺複雜的。
沒有記憶閱曆的楚回玉可能看不太清楚蕭槿白對自己的漠視甚至無意識的打壓,但是有了姜行光的年紀閱曆後的楚回玉很輕易就感受到這位師尊對弟子隐藏在淡漠面具下的濃濃敵意。
“呃……”楚回玉突然一聲悶哼,眼前景象瞬間扭曲、碎裂!粘稠凝固的空氣被一股蠻橫的力量撕開,不再是死寂長街,而是被強行拖入一片記憶深處的場景。眼前,蕭槿白的身影模糊了起來,是想拉自己入局嗎。
等楚回玉再一回過神,已是進入了有一處記憶幻境。
境中境嗎?有意思。
他發現自己并非實體,更像一抹漂浮的幽魂,懸浮在定西堡殘破而巍峨的城牆上空。腳下,這座以“定西”為名的邊城,在沉沉暮霭和天際那抹不祥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暗紅色夕陽映照下,像一頭傷痕累累卻依舊不肯倒下的巨獸,正發出沉重而焦灼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