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蕭澤那樣的人,蕭雨眠甯願去死。
放下心中疙瘩,蕭雨眠上樓都輕快了。筒子樓的階梯又矮又擠,蕭雨眠轉了一次彎,又轉過一次。
在最後一個轉角,蕭雨眠停住,手搭在生鏽的鐵扶手,目光越過十層階梯。
樓道口框住一方黃昏,晚霞在懸挂的布料後若隐若現,是放學回家時看過無數次的景色。
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蕭雨眠的心跳卻不由加快,收回踏上階梯的那隻腳,向後退去。
隻有一個人會讓他生出這種強烈的厭惡感,哪怕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身影,蕭雨眠也肯定他就在附近。
這就是父子間可悲的血脈聯系。
蕭雨眠轉頭就跑,身後響起一聲輕笑。
“小兔崽子,真機警啊。”
懸挂的衣物揚起,有人沖了下來,蕭雨眠把腿狂奔,冷風掠過脊背,緊接着一隻手拽住了手腕,蕭雨眠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被拍上牆壁。
強健的手臂壓住脖子,蕭雨眠掙紮着回頭。
眼前的臉比記憶中滄桑幾分,一道斜跨左眼的疤痕破壞了兩人的相似性。
蕭澤從來不會手下留情,蕭雨眠的鼻子撞在牆壁,酸楚感刺激雙眼,這雙遺傳自他的眼睛泛着紅,眼睫的水珠搖搖欲墜。
蕭澤看着那幾滴生理性的淚水,壓制的力道收了幾分。
蕭雨眠似乎想說什麼,被捂住了嘴巴,隻能紅着眼睛瞪人。
他剛才說什麼來着……小兔崽子。
“我來找你,隻是想跟你好好談談。”蕭澤道:“你乖乖的不要叫嚷,我就松開你。”
蕭雨眠點頭。
“乖。”
蕭澤剛松開手,蕭雨眠呲溜一下,從胳膊底下蹿出去,撒腿就跑。
“救——!”
蕭雨眠剛喊出一個字,後頸一痛。
為什麼我還是跑不赢他。昏過去前,蕭雨眠憤憤想道。
蕭澤單手接住軟倒的軀體,勾在肩膀上掂了掂,忍不住吐槽道:“那姓江的到底會不會養,還不如我養的時候胖呢。”
·
“知道你醒了,現在不想看見我,是不是有點晚了。”
蕭雨眠蔫蔫地睜開眼睛。
天花闆鋼筋水泥裸露,他躺在水泥地面,身下是蕭澤的外套。沒安玻璃的窗戶大敞着,蕭雨眠坐起身,透過窗框望見筒子樓,根據方位判斷,他現在身處于一棟老字号拆遷房。
工程拆到一半又取消,這裡變成危樓,方圓五裡之内隻有一家老舊的療養院。有一回療養院跑出一個病人,刺傷了過路的行人,警、察花了大半天才控制住病人,從那之後,這棟危樓人迹鮮至,成了蕭雨眠的秘密基地。
“這麼久沒見面,就沒話想對親愛的爸爸說?”
蕭澤在旁邊坐下。
他離得很近,蕭雨眠胃裡翻騰,想退開身子,被蕭澤一隻手摁住肩胛骨。
蕭澤變本加厲,四目相對,隻隔手掌寬的距離。
蕭雨眠嗅到他身上的煙味,捂住了胃。
“我跟你無話可說。”
蕭澤笑了,煙味撲面而來。
“蕭雨眠,你失憶了?”
蕭雨眠眼睫微顫,細微的神色變化沒能躲過蕭澤的審視。
男人抓到證據,心滿意足,松開了摁着兔崽子的手。
四周荒無人煙,蕭雨眠叫也沒用,至于跑,他打出生起就沒跑出過親爹的手掌。
“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蕭澤看着蕭雨眠的眼睛,笑道:“知子莫若父,你什麼秘密都瞞不過我。”
失憶這件事蕭雨眠壓根沒想瞞任何人,可笑的是,第一個接受的人居然是蕭澤。
太荒謬可笑了。
蕭雨眠想笑,又想起一件久遠的往事。有一次他回到家,正遇上蕭澤翻箱倒櫃地找錢。蕭澤忙活之餘還看了他幾眼,一點也不心虛,手下不停,随口道:“長高了啊,看來個子也随我,比我上次見你高了2公分,現在得有一米七了吧。”
當時蕭雨眠手足無措,蕭澤揣着錢袋子走出門,他隻望着背影發怔。現在回想起來,蕭雨眠過身子,脊背躬起,竭力抑制胃裡翻滾的惡心感。
他有氣無力道:“有話直說。”
快吐了。
蕭澤笑嘻嘻道:“我的大明星,借點錢呗。”
就知道是這句話,蕭雨眠冷笑:“沒錢,你看我值錢嗎,你把我賣了吧。”
當然值錢,而且價值連城,堪比和氏璧。
蕭澤聽見最後一句,不由心道,看來這小子忘了不少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