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洛為膝蓋發愁的同時,刑部值班房内,徐瑄與鄧宴也正愁眉苦臉,惴惴不安。
錦衣衛都督汪貞率兵搜捕劉申府邸,抓了僧人達觀、醫生林譽和仆人毛文,這些人均以“莫須有”的罪名遭到審判。
錦衣衛辦案手段,無人不知,幾人既然進了诏獄,那便是一隻腳踏進了地域大門,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刑訊逼供,他們能扛得住嗎?”鄧宴問道。
徐瑄歎口氣,滿腹憂愁,“一人或許扛得住,但三人……總會有人低頭的。”
人為财死,鳥為食亡,身體上的折磨固然難挨,但精神上的誘惑更難抵抗,金錢美人、高位厚祿,總有一件能讓人變成軟骨頭,向欲望下跪。
錦衣衛抓捕的三人均為劉申心腹,萬一有人挨不住,說出了一些虛言,對于劉申而言,那就是緻命之刃,刀刀見血。
“現下劉宅被圍的水洩不通,我們進不去,裡面之人也出不來。”鄧宴急地直跺腳,“若是能進去就好了。”
徐瑄微微低下了頭,他知曉圍困劉宅之人是沈瑤弟弟,鄧宴意思是讓他通過沈璠,進入府邸見一面劉申,幾人也好通通氣。
隻是,現在的徐瑄明面上是劉正新一黨的,他沒理由會面劉申,若私底下見面,亦會引起沈璠的懷疑,所以他左右為難。
“現下此案是錦衣衛督辦,一家之言難以服衆。所以若能三司會審,我們亦可進入诏獄,屆時他們也會收斂一些。”
三司會審,即為刑部、督察院、大理寺聯合審案,為大景最高司法訴訟。
刑部尚書蕭大安是首輔的人,督察院右佥都禦史李才是劉申黨羽,大理寺堂官目前中立,所以徐瑄的提議,便是将水攪得更渾。
鄧宴問道:“人是錦衣衛抓到的,若此時提出三司會審,汪貞會同意嗎?”
“妖書事涉朝廷諸多官員,審案之人越多,案情越發透明,也越能服衆。況且,汪貞是誰的人,皇上清楚的很。皇上想盡快查出幕後黑手,就不會放任首輔一黨,胡作非為。”
兩人商讨了一會,覺得眼下三司會審是最好的辦法,遂決定拜訪禮部侍郎郭铮,由他寫奏疏上達天聽,救自己的老師。
隻是,他們剛走出刑部班房,就聽聞首輔劉正新親自指揮錦衣衛,抓捕了郭铮家十幾口人,連同郭铮的朋友、下屬,統統拉到诏獄審問。
诏獄是熱鬧起來了,短短兩天内,一波又一波的人被拉到這裡走一遭,跟走馬燈似的,亂泱泱一片。
一間鐵鏽斑斑的暗房内,一個人被綁到刑架之上,他低着頭,身上皮膚已無一寸完好。
“都督。”
随着一聲敬語響起,錦衣衛都督汪貞走進,馬鞭擡起那人的下颌,他緩緩擡起眼,聲音顫抖着:“揭、揭帖不是我寫的,我冤枉。”
汪貞嗤笑一聲,收回馬鞭,搬了個凳子,坐在他面前,說道:“毛文,我知你跟随劉申多年,最是忠心。我這輩子什麼人都不服,但尤為佩服忠心之人。”
“知道貓和狗的區别是什麼嗎?貓兒看似乖巧,實則是僞裝的老虎,一起勢就會張牙舞爪傷人。而狗呢,搖尾乞憐,最是忠誠,但主人一旦落魄,立馬就會将它抛棄,所以忠誠的狗都去街頭讨飯了。”
他将手臂倚在靠上,忽而歎了口氣,“兄弟,你隻是一個平凡人,出生是仆,終身是仆。但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一個翻身、能改變命運的機會。”
他拍拍手,很快一個錦衣衛拿着三張紙過來了,他将紙上内容,一一展示給毛文看。
毛文眼睛被打得紅腫不堪,但紙張上的黑字紅印,卻清楚地呈現在他眼前——錦衣告身的文書,署名分别是達觀、林譽和毛文。
“能告賊,即得之。”
汪貞走後,毛文被放了下來,那張錦衣衛任命文書,就放在離他不遠處的桌上,紙張輕薄如羽毛,可誘惑卻大于泰山。
汪貞共辦了三張文書,分别引誘三人互相指控,指控之人能得到錦衣衛告身,被指控之人則會被處以淩遲之刑。但如果三人選擇合作,拒絕汪貞的誘惑,那麼他們都将死于诏獄的刑罰之下。
活着還是死去?指控他人還是被他人指控?做貓還是做狗?
這些曾經根本不會考慮的問題,曾經遙不可及的夢想,似乎都在一念之間。
一牆之隔。
“我呸,烏龜王八,朝廷走狗,誰稀罕你那張狗皮,給老子提鞋都不配。”
一口鮮血噴了汪貞滿臉。
醫生林譽目眦欲裂,如果能吃人,想必他會一口吃掉眼前的畜生。
被罵畜生不如,汪貞倒也不惱,他不慌不忙從袖中拿出手帕,擦掉滿臉的血,後将帕子扔到地上,笑道:“看你文文弱弱,沒想到骨頭倒挺硬,我還就喜歡你這種難啃的硬骨頭。”
“為什麼老雞炖湯更好喝,因為文火慢炖,骨頭裡的髓汁,才會慢慢滲出,雞湯也會更好喝。”
他說完即走了出去,很快,一副新型刑具被套到林譽身上,在他痛不欲生地慘叫中,汪貞哼着輕快的語調,走向隔壁的達觀處。
這裡幾個房間都是關押重型罪犯之地,築牆的石頭皆是幾丈厚,但人的痛叫聲,卻如閃電般能穿透屏障,把最可怖、最恐懼的聲音傳達。
“來吧,你們還有什麼手段,都使出來,我不怕。”
僧人達觀已是鼻青臉腫,後背上道道鞭痕都結了痂,但他臉上依然布滿笑容,眼神堅定地仿佛不是在受難,而是在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