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見面也不知是何時了,他舍不得。
“殿下,你就在這裡下車吧。”
魏洛掀開車簾,直到腳踩上皇宮地磚,才感到心安,隻是她……魏洛眼眸閃了閃,拉着沈瑤衣袖道:“我右腿走路還是不太方便,你送我到慈慶宮再走。”
沈瑤一愣,下意識拒絕,“宮裡這麼多人,被人看到,又是一堆閑言碎語,你若嫌走路不便,找個内侍豈不更好?”
沈瑤沒再給他機會,将裝艾條的包袱塞到他手中,叮囑他按時用藥,就連忙上車返程,連翊坤宮都沒去。
沈瑤離開了,連帶着把魏洛的心,也帶走了,回慈慶宮的路上,魏洛心不在焉,差點錯過趕往宮外的劉恒,還是另一個内侍眼尖,見魏洛歸來,連連大叫:“殿下,殿下回來了~”
劉恒終于找到魏洛了,魏洛也終于見到劉恒了。
主仆相見,分外親切。
劉恒當即跪下,不顧禮儀,抱着魏洛腿嚎啕大哭,涕泗橫流,魏洛亦感慨萬千,幾日不見,劉恒居然憔悴了不少。
幾人回到慈慶宮,劉恒一面吩咐宮人,準備熱水沐浴,一面揩着眼角淚水,喉嚨哽咽道:“殿下,你都經曆了什麼?”
他瞧着幾日分離,他的殿下,額頭破了個小傷口,腿走路一瘸一瘸的。殿下雖說自小不受寵,但也是含着金湯匙出生,被人伺候長大的,這一回,看着就吃了不少苦。
作孽啊!
魏洛深深歎口氣,眼眸裡是劉恒看不懂的憂愁,你的殿下不僅破相、瘸腿,甚至連清白都毀了~
作孽啊!
魏洛先是洗漱一番,将身上髒衣盡數換掉,而又詢問了許多朝事,劉恒都一一講述。
“所以,劉宅現在還被包圍着?劉申大學士還被困家中?”
魏洛不敢置信,都五天了,劉黨中人居然還未将劉申救出?
不僅劉申,還有劉申的學生、他的老師郭铮,以及與之牽連的百十口人,亦受制于錦衣衛,有的禁足家中,有的則直接關在诏獄,被嚴刑逼供、痛苦不堪。
魏洛怒極,一腳踹倒凳子,罵道:“督察院呢?佥都禦史李才呢?那些個禦史怎麼不去彈劾首輔一黨?都是紙老虎不成?”
劉恒沉吟幾下,慢慢将凳子扶正,回道:“殿下别動怒,奴才還沒說完。李才前日就召集督察院禦史,足足十幾十人,又夥同六部大大小小二三十個官,上疏彈劾首輔一黨胡作非為,結黨生亂。”
“現在内閣滿是彈劾奏疏,首輔無法正常理政;加之司禮監陳振,将首輔黨羽刻意構陷劉申一事,告知了皇上,現在他們是熱鍋上的螞蟻,也急得亂轉。”
魏洛冷哼道:“自作自受,活該有他們的報應。”
首輔一黨猖狂,行為放肆,他作為太子,不能放任老師不管,而現在,就是個好時機,魏洛決定去面見皇帝。
*
啟祥宮内,皇帝正在看彈劾首輔的奏疏,他手上拿着一封,但身前滿滿一桌子,全是近幾日呈遞的文書,皇帝氣得發抖。
不過是僅僅幾日,不見為君分憂,尋得妖書幕後黑手,但借着查妖書案件,兩黨互撕倒是折騰得歡。他手底下這幫文人,全殺了都不足惜!
皇帝正惱怒着,一個小内侍快步靠近,說道:“皇上,太子殿下過來問安了。”
皇帝一愣,立馬将奏疏扔在桌上,喝道:“問什麼安?朕不是說了,妖書事發,文華殿暫停講課,讓太子好生待在宮内靜心。不見,讓他走。”
皇帝發話不見,小内侍不敢耽誤,急忙告知太子。
魏洛聽聞,沉吟了一會,将将轉身離開時,又一個内侍走來,大聲道:“請殿下留步,皇上召見。”
宮殿内,魏洛畢恭畢敬,朝着皇帝,屈膝而跪,拱手行禮:“臣皇太子魏洛,恭請皇上聖安。”說完磕了個頭。
皇帝“嗯”了聲,看也沒看他,語氣随意道:“朕躬安,起身吧。”
魏洛站起身,皇帝這才放下手中奏疏,眼光直視兒子,問道:“過來什麼事?”
“臣多日未見皇上,心内惶恐,因此特來請安、探望。”
皇帝笑了笑,道:“朕知妖書一事,讓你心神忐忑,但朕已着廠衛、錦衣衛一幹人等,全力捉拿,你勿要多憂。”
皇帝提到妖書,魏洛眼眸閃了閃,權衡利弊之後,便把心一橫,撲騰一下跪下,再擡眸時,眼裡已蓄滿淚水,“皇上,臣便是為此事而來。”
“臣聞錦衣衛為捉拿妖書作者,竟罔顧國朝禮儀,不僅包圍劉申宅邸,還公然逮捕郭铮家人、朋友……胡作非為,臣請求皇上為他們做主。”
說完,朝地上狠狠磕了個頭,“咚”地一聲脆響,把皇帝也吓了一跳。
首輔一黨借妖書名義誅鋤異己,而劉申一黨亦不遑多讓,這幾日上的彈劾奏疏能堆滿禦案。皇帝雖不出宮,但耳目俱明,兩邊人所為,他心裡跟明鏡似的。
狗咬狗,一嘴毛,皇帝心裡煩悶不已,他歎了口氣,讓太子起身,放緩了語氣,道:“這事朕清楚,朕會下令讓人不得騷擾劉申,至于你的老師郭铮,他若幹淨,又豈會怕髒水沾身?”
魏洛擡眸,還欲再說什麼,皇帝一個冷眼掃過,魏洛頓時閉上了嘴。
“沒事了,就回去吧。”皇帝開口,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奏疏上。
魏洛知道現在該告辭離開,可他不甘心,被人欺負到這種地步,總是滿肚子火氣,他遂咬牙,博上一博,“臣想親去劉宅,接大學士入閣,請皇上準許。”
皇太子請命親自前去,皇帝握着奏疏的手一抖,忍不住蹙眉,瞪着太子,語氣滿是不耐:“你是閑着沒事幹是吧。”
“臣隻是想為皇上分憂。”魏洛聲音越發低沉。
皇帝冷哼道:“果是好兒子,你想去便去吧。”
魏洛蓦地一愣,難以置信,皇帝居然答應他出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