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出去，别回來，不要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便是徐瑄的想法。

他甚至連理由，都為沈瑤想好了。

“最近因為妖書，朝廷嚴查刊印店，許多污吏趁機敲詐勒索，導緻書齋瀕臨破産。在大栅欄，有許多店主正轉讓鋪面。”

徐瑄讓沈瑤在大栅欄，開個書齋，以此為由，住在外面。

“我正受着傷，不能同你相看店鋪，你先回趟娘家，和你哥哥一起轉轉，若遇到合适的，就讓沈璠簽訂契約，回頭我再将銀錢補上。”

徐瑄聲音淡淡，仿佛隻在講述一件普通之事，可事實卻是，他寵妾滅妻，不顧禮法，将正妻趕出家門。

沈瑤一時噎住，不知該說什麼好，心裡湧上一股難言之痛，是他的冷漠、自私與無情，在此時，潛意識裡刺激到這具身體的神經，喚醒了沉睡中的靈魂。

原沈瑤愛徐瑄，愛到了骨子裡。

可現沈瑤不是，她不愛徐瑄，所以僅僅片刻，她神情便由失落，轉為興奮。

合理合法住在外面，再也不用在這裡受氣。

那是什麼？

是自由！

自由的世界！

她感謝徐瑄！

徐瑄啊徐瑄，你不知道，你所愛的女人背叛了你，但我是絕對不會告訴你的。

你們就好好折騰吧，折騰個日月倒懸，折騰個天翻地覆！

本姑娘不管了！

*

沈瑤辦事極為迅速，得到徐瑄允許後，連忙回沈家，恰逢沈璠休沐，便将開書齋一事，告知兄長，又編了個理由，說徐瑄因公務需要，才開書齋。

沈璠雖然疑惑，但妹夫公務，他也不好多問，倆人遂帶上銀錢，一起去大栅欄轉悠。

徐瑄說的不錯，因為妖書一事，廠衛、錦衣衛、兵馬司的人，借機敲詐錢财者，比比皆是；還有一些地痞流氓，趁機勒索店主銀錢，若是不給或給少了，一封舉報信便引來錦衣衛搜查。

店主不想招惹麻煩，往往給錢私了，但人一波又一波，饒是再有錢，也經不起反複吸血。

有一家店主，就因少給地痞銀錢，被人舉報，男人在诏獄關了幾日，才被家人拿錢贖回，又恰逢他父親過世，所以才将鋪面轉讓。

沈瑤和他聊天，得知書齋主營科舉應試書，如《四書五經》及注釋本；八股文選本，如《曆科程墨》，科舉優秀試卷彙編，供考生模仿。此外，通俗小說、話本、戲曲也有銷售。

掌櫃見沈瑤有意盤下店鋪，遂帶兩人來到後宅地窖，打開後，沈瑤滿臉震驚。

全是禁書，像《金瓶梅》《繡塌野史》《如意君傳》等豔、情小說，塞滿了地窖。

“小娘子，别鄙視這些話本，它們可廣受歡迎，尤其書院士子，極其喜愛。”

他還傳授經驗，看見年輕男子買科舉用書，就向人推薦豔、情話本，保證一推一個準。

這是一家臨街鋪面，前店後宅，還雇傭幾個夥計刊印，前台有專人售書，沈瑤接手，隻需做幕後掌櫃。

簽訂契約，向府衙報備，隻用了一個下午，兄妹倆便搞定。

接下來就是住房的事了，沈瑤本欲直接住店鋪後宅，但沈璠說店鋪人雜，她一貌美女子，不便居住。

于是沈瑤就住到，父親的外宅中，這裡距離大栅欄不遠，居住者非富即貴，因此治安良好。

“沒想到爹還養外室。”

沈瑤和最初的哥哥一樣，震撼不已。

妙娘得知沈瑤來居住，也沒說什麼，宅院畢竟是沈家的，她無權管理。

但同在一個屋檐下，沈瑤也沒白住，買了不少禮品給妙娘，表示尊敬。拿人手短，沈瑤态度和善，妙娘亦回以同等尊重。

兩方算是和睦相處了。

這裡事完，趁着正陽門關閉前，兄妹倆往内城趕。

路上，沈瑤突想起，那日相看趙姑娘一事，遂問道：“哥哥，你和趙姑娘怎樣，聊的來嗎？”

“她知書達理，溫柔賢淑，我們……還行吧。”

還行，就是湊合，既不是特别滿意，也挑不出大毛病。現在隻要信國公府，同意這門婚事，沈璠的妻子算定了。

“你認識趙廉妻子嗎？”

沈瑤突聽哥哥問她。

那可知道了，倆人共享秘密，現在說是盟友，都不為過。

沈瑤點頭，問道：“哥哥也認識？”

“不認識，隻是那日相看時，見晉娘子言談舉止，很是……爽利，與我見過的許多閨閣娘子，都不一樣。”

他說完歎口氣，感歎道：“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沈瑤也是這麼想的。

人越缺什麼，越愛在名上補什麼，“廉”字寓意品行端正，恰是趙廉短缺的。

晉娘子父親任禮部郎中，守的就是一個“禮”字，怎麼會将女兒許給趙廉？

真是荒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