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得寸進尺了,待會叫他打你!”
寶珠叉住他的胳肢窩,就要把人拉下來,被徐子慎攔住了。
“讓他多待會也不會怎麼樣。走吧,送你們回家。”
徐子慎當真給小舅子當了一路的大馬,到了城東,人逐漸地多起來了,三人又繞道,挑了人少的河岸走。
一路上沒有什麼話,被過路百姓盯着瞧,光是難為情。
徐子慎倒是神色如常,隻是耳根也微微泛紅。
薛寶珠受不了這尴尬,率先起了話頭。
“你每日都過了晌午才上書院,不怕耽誤功課?”
“去不去都一樣。”徐子慎漫不經心地撥開垂到眼前的柳條,“反正都記在腦子裡了。”
寶珠從他的漫不經心解讀出了點别的意思──我知道我很厲害,但還是要意思意思裝一下。不得不承認,這家夥雖然狂,但是确實有狂的資本。
徐子慎挑眉:“怎麼,早上見不到我,想了?”
“少自作多情!”寶珠睜圓眼睛,打他一下。猶豫片刻,開口道:“那你能不能……”
“嗯?”
“你這麼聰明,能不能指點指點我弟弟?”
“為什麼非要他考狀元不可?以薛家的家世,即使不走科舉,前途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這……說來話長。”寶珠突然住了口。
徐子慎候了半晌,沒見下文,溫聲催促道:“說啊。”
“你想聽嗎?”
寶珠猶疑地看他,畢竟這人平日對旁人的事情,從來都是漠不關心的樣子。
“你想說,我便聽着。”
寶珠沒忍住翹起一點點嘴角,努力憋住,滔滔不絕起來。
“好吧,其實和我爹娘有關。我爹當年在書院是出了名的才子……嗯,應該不比現在的你差。若是一直讀書,肯定可以考上當大官,但是在書院遇到了我娘,自此一見誤終生。”
徐子慎不知道想起什麼,也有了點笑模樣。
“嗯,然後呢?”他問。
“當時,爺爺瞧不上我爹是個窮書生,就提條件為難他,說和我娘在一起,必須放棄功名做上門女婿,幫扶家裡的生意。沒想到我爹真的答應了,隻為了和我娘長相厮守。
“可惜,娘身體不好,生了弟弟之後沒多久就病逝了。娘一直愧疚,臨終前還惦記着,爹明明有一身才情,卻因為她,一輩子被人笑話是個吃軟飯的。”
徐子慎聽到這裡,耳朵稍微動了動──沒讓自個也倒插上門,也許是世叔費了不少口舌換來的。
“所以我想,一定要讓弟弟考上狀元,既彌補了我娘的遺憾,也讓我爹的才學能夠有個傳承。”
故事講完了,徐子慎卻遲遲不語。
寶珠忍不住扯他袖子,帶着點埋怨道:“說話呀,能不能教教碧時?他太笨了,現在都還讀不明白韓非子。”
讓六歲小孩學策問,到底是誰比較笨?
“知道了。”徐子慎揚起一點唇角,“畢竟還管我叫姐夫。”
寶珠又臉紅起來,輕輕地嗯了一聲,徐子慎忍不住又側目看了看她。
誰也沒有再說話,埋頭走路,料峭晚風給夕陽沁暖,将臉頰給熨燙得起了溫度。
薛府,凄婉的曲子在花廳裡響起來,伴着殘陽,更添幾分幽怨。
薛豪橫閉上眼睛按着額角,孟長歡在一旁給他拉二胡解悶,琴弦上的松香随着振動,在暮色中彌散開來。
外頭家丁突然沖進來,一臉八卦道:“少爺小姐到家了,是未來姑爺送回來的。”
孟長歡的曲子嘎一聲停了,趕緊吩咐道:“去門口候着,請他進來喝杯茶。”
薛豪橫也緩緩睜開渾濁的眼睛,不一會兒,孫女小臉紅撲撲地進來了。
老爺子朝外頭張望兩眼,問:“孫女婿呢?”
“他回去啦。”寶珠臉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薛豪橫和女婿對視一眼——這回居然沒反駁,也沒惱羞成怒哦?
孟長歡接着問:“怎麼不請人進來,給你爺爺見一見。”
“見什麼呀,這婚事不還是你們定的嘛。”寶珠理直氣壯,“人家還要回去幫忙照顧生意,才不像你們,坐在這裡喝茶聽曲。”
“嘿,爺爺白疼你了,還沒嫁出門,就急着胳膊肘往外拐。”
薛豪橫佯怒,把拐杖搗得哐哐響。
寶珠臉紅,剛要張口反駁,薛碧時抓着風筝跑進來了,粘到爺爺身邊報告:“姐夫給我當大馬騎,喜歡姐夫。”
“瞎喊什麼?”寶珠趁機抓住弟弟,逮回院子去,“今天你至少要讀會一篇文章才能吃飯!”
“姐,讀會了可以給我騎大馬嗎?”薛碧時問。
“别想了,你姐我這身闆,可能會被你騎吐血。”
“啊?我要姐夫,不要你。”
“我也白疼你了,你找他去。”
“那咱們明天早點起床去書院……”
薛豪橫又和女婿對視一眼——你挑的好人兒,出去一趟,把弟弟也給收買了。
孟長歡心裡一萬個滿意,面上啥也沒露出來,繼續拉他的曲子,隻是節奏明顯歡快許多。
薛豪橫搖搖頭,打斷道:“鋸個百鳥朝鳳吧,我看看你這女兒,留不長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