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還沒反應過來這話什麼意思,徐子慎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拖近,近乎粗暴的力氣施加到手上,疼得她雙眉緊蹙。
還以為這個瘋子要打回來報複,不料徐子慎隻是将她拖近了些許,随後松開雙手,緊緊地把她抱住了。
帶着熟悉氣味和皂角味道的懷抱,讓寶珠瞬間僵在原地。
怕她跑了似的,徐子慎又把她勒得緊了些,下巴吻上她一側的頭發,身子一絲縫隙也無地貼在一起。
饒是十年之前定了親,也沒有過這樣親密的舉動。
寶珠氣得幾乎三魂出竅六魄升天,伸出手掐住他腰側一塊肉,下了死力一擰——
這門手藝,是寶珠六年來應對登徒浪子琢磨出來的。用巧勁一擰,初時隻是外皮疼,慢慢地痛到肉裡去,沒半炷香時間緩不過來的。
“啊!!”
果然,徐子慎慘叫一聲,松開她躬下身子去。
寶珠瞅準時機,狠狠地将他一搡,對準後邊一條及膝深的水渠把他推下去。
徐子慎一時不防,失去平衡,後退兩步踩空,真的掉到那條他萬分嫌棄的臭水溝裡了。
他摔進去掙紮了幾下,一陣沖天的臭氣直沖鼻子而來。
水面上漂着各種形狀各異的水草,團團絮狀的無名之物,甚至還有吃過的魚骨頭,被他一攪弄,溝裡的淤泥歡快地飛舞起來,粘到他的衣服上……
幾點帶腥味的水珠濺到唇上,徐子慎惡心得快暈過去了,想舉起手來擦掉,結果手上也全是黏膩腥臭的水迹。
他隻能别過臉,用肩頭僅剩的一塊幹淨布料蹭蹭,從水溝裡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你……”
渾身的髒水滴落下去,惡心的味道又翻騰起來……徐子慎緊緊閉嘴凝氣,不敢接着說,這時候張開嘴巴鐵定就忍不住吐了,他不想在寶珠面前這麼狼狽又丢臉。
溝邊的寶珠見到他站起來,渾身汗毛豎起來,後退幾步——徐子慎的臉色真叫一個窮兇極惡,她甚至懷疑這人馬上就要撲過來打她……
畢竟人家現在做了官,雖不知身居何位,但被她這樣的平頭老百姓推落水,臉上肯定是挂不住的。
徐子慎涉水爬上岸,眼裡含着淚,别過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回過頭來,對嫌他臭遠走十幾步的薛寶珠喝道:“站住,别走!嘔……”
寶珠聽見他幹嘔的聲音,遠遠地回過頭來。
徐子慎忍過惡心,接着道:“這事我就不追究了,當做賠你們的。”
寶珠嫌棄地看他,“就這?賠我爹和爺爺氣出來的病都不夠。”
“那把東西收下,我每天都賠一點,總有一天能賠完的。”
“誰要你的東西?我們家就算是窮死餓死,也不會吃你一口飯。”
“你們到底是在擰巴什麼?”
徐子慎實在是忍無可忍,無法理解,特别是對孟長歡和薛碧時。女兒窮得快餓死了,還要擺那些沒用的臭架子幹啥?
“不要賠禮不要錢,我都體貼你們直接送吃的了,為什麼也不要?”
“體貼?你還覺得自己很偉大是嗎?”
寶珠也是無法理解,怎麼有人臉皮恁厚呢?
“就當我是個陌生人,收一下又有什麼關系?堅守着那些無所謂的臉面,每天晚上不吃飯,把自己餓出病來就開心了是嗎?”
徐子慎的聲音忍不住帶上點怒氣,想起寶珠拿水充饑,眼巴巴看着他送的好吃的那樣子,心猛烈地皺成一團。
她本來是錦衣玉食,給人捧在掌心疼寵的姑娘。淪落到現在有上頓沒下頓,連餐帶肉的都吃不起,還要叫他眼睜睜地看着嗎?
薛寶珠聽在耳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她最讨厭這個人自以為是的關心,自以為是的親昵,明明都恨她恨得一點情面都不留地上門退婚了,不是嗎?
難不成上京做了官,就修身養性起來,想當大善人了?
“是,我餓着我開心,和你徐大官人有什麼幹系?”寶珠嗆他。
“你還在生我的氣?”
徐子慎企圖找到矛盾根源。
他總想着寶珠給他送趕考路費,想着自己和她訂了十年之盟,想着她心裡肯定也是對自己有情的——否則為什麼都十年了,還願意等他?
可他沒想到,寶珠一家人從前是何等驕傲的門庭,上門來拒過一次親,相當于給兩人之間未來的種種可能,判了死罪。
寶珠的路費,完全是出于對徐家爹娘的同情,和當時尚存的一絲情誼。
無關情愛,僅僅是不忍見潛龍因為幾個錢,擱淺在攤上罷了。
本就已無牽挂,還添上了更加罪名深重的一筆——徐子慎金榜高中,飛黃騰達之後,徐家人把看門小土松,獨自遺棄在了雲州。
甚至連将它送養給新人家都不願意,就這麼任它在大雪天裡凍得打抖,最後被她撿到,白白替她送了小命。
自那之後,薛寶珠再也無法對這樣殘忍、自私、冷漠的一家人,抱有任何的好感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