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齊齊回頭,身後一個約莫五十歲的大娘正沖她們瞪眼睛。
寶珠低頭仔細看了看告示,好心提示:“大娘,這是州衙門招人的隊伍。”
“我就是來應征的!”大娘罵道,“瞧不起誰呢,你年輕漂亮了不起啊?”
“……”
二十五左右,您右得未免有點太多了吧。
寶珠又回頭看了眼隊伍,上至六十老奶,下至十歲出頭的黃毛丫頭,人才擠擠……看來雲州城的崗位是真的嚴重供不應求啊!
“讓開讓開。”大娘把她倆一屁股擠出隊伍,“這位置我先占的,後邊排隊去!”
“喂,拿我當軟柿子捏是吧?”寶珠撸起袖子圓睜杏眼,“我們來的時候後邊一個人都沒有,你個插隊的倒是賊喊捉賊上了?”
“你想幹仗是吧?”大娘亮出菜籃裡新買的剁骨刀,“雲州城殺豬三十年的王寡婦聽說過沒?”
“怪不得呢,看起來就肝火旺盛月事不調,要不要我抓貼藥給你調理一下?”
“小賤蹄子你——”
“寶珠,算了算了。”一旁的香凝見王寡婦身上有刀,趕緊拉住她往後頭走,“就兩三個人,也差不了多少。”
“什麼人呀都是。”寶珠餘怒未消,拿眼刀和前頭的王寡婦對砍,人無素質我亦無。
“消消氣,你看前頭打架的被趕出隊伍了,别因小失大。”
香凝一直站在邊上和她說話,寶珠以為是被那王寡婦罵得難受了,直接把她拉進來。
“别管她,咱倆一起來的,你排我前面。”
香凝淺淺一笑,又重新退出隊伍,“不用啦寶珠,我現在就在州衙門養花呢。待會帶你報完名,就得接着回去當差了。”
寶珠瞬間感動得泛淚:“香凝,你在衙門,還這麼大老遠跑來跟我透消息哇……”
“那是,等你出了糧,可要記得請我吃飯。”香凝說完,又悄悄湊到她耳邊,“這次招的人是給刺史大人打下手的,我聽說月錢五百文,是個肥差呢!”
“你說多少?!”寶珠快把眼珠子瞪出來了。
前頭王寡婦又飛過來一個眼刀,香凝趕緊捂住寶珠的嘴巴,“噓,别聲張。”
寶珠哪裡還聽得進去話,也沒心思再搭理誰來找茬,雙眼轟地燃起熊熊火焰。
五百文……五百文五百文五百文!!!
香凝一直陪着她,等到她寫了名字進門待命,才轉身離去,臨走之前跟她交代:“你可要把握機會啊,難度不小,有三關選拔呢。”
寶珠沖她握了握拳,放心吧,勢在必得。
衙門内擺着幾十張矮案,通過報名篩選的人全都給帶了進去,按照号碼就坐。
寶珠好奇地翻翻案上的紙張,除了白紙,還有幾張狂草字寫就的詩作,也不知道待會兒是要考什麼。
不過這氛圍倒是蠻像當年在雲山書院考學,寶珠想起從前跟老夫子還有徐子慎鬥智鬥勇的事情,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正回憶着,一個白胡子老頭拄着拐杖進來,把手中的小銅鑼敲響了三聲,宣布第一門考書法。考察内容是對照案桌上的狂草字體,将原文一字不差,謄抄成正楷字體。
寶珠一聽考題,頭發發麻——怎麼一上來就這樣難?她最不拿手的就是寫字了,以前還老被徐子慎嘲笑,說她的字像小孩寫的。
硬着頭皮馴服筆杆子,通篇幾百字抄下來,滿頭大汗。
約莫兩炷香時間過去,老頭手裡拿着一摞紙,下來逐個對比檢查,審判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有激情:
“鬼畫符,淘汰!”
“全是錯字,淘汰!”
“人家寫地你答天,淘汰、淘汰、淘汰!”
不一會兒巡查到她這兒,寶珠把寫錯字塗改了的藏到最底下,還是給老先生翻了出來。
老先生皺眉沉思半晌,寶珠緊張得不行,以為自己要給淘汰了,沒想到他吹了吹胡子道:“字醜了點,留下吧。”
被淘汰的一群人灰溜溜收拾東西離開了,在門外大聲吐槽,“這雞腸字看都看不懂,抄個毛線啊。”
書法一關過去,堂上還剩下一半的人。數名衙役過來收走書法作品,換上新試題。
“第二關,考察注疏解經。請各位考生對給出的文段進行斷句釋義,限時兩炷香時間。”
鑼鼓铛铛铛三聲,寶珠翻開紙張,密密麻麻的幾段文字。
「醫善吮人之傷,含人之血,非骨肉之親也,利所加也。故與人成輿,則欲人之富貴;匠人成棺,則欲人之夭死也。非輿人仁而匠人賊也,人不貴,則輿不售;人不死,則棺不買。情非憎人也,利在人之死也……」
寶珠默念完全文,臉上一喜──這不是她的老熟人嗎?
她記得很清楚,當年學到這段,她還和薛碧時在課上悄悄批評韓非子,說他以利度人,所有人在他眼裡,都是為了幾個臭錢行事。
神農嘗百草,董奉種杏林,世上懸壺濟世的醫者仁者多了去了,何必盡歸于市道?
當即振筆疾書,一氣呵成。
第二關很快過去,堂上又隻剩下一半人。
坐了大半天,屁股都給坐麻了。寶珠舒展了下雙臂,用力伸了一個懶腰,心說前兩關都是考文學,最後一關總該是和藥沾點邊的了吧?
後方院門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輕笑,寶珠好奇地循着聲音回望,什麼人都沒有,隻餘一片匆匆而去的绯色衣角。
果然如寶珠所料,第三關直接給每人發了一個藥包,要求将不同藥材區分開來,并寫明該味藥名稱。
同場剩下的考生都抓耳撓腮,但這種考法,對擱山上挖了六年草的寶珠而言,簡直比喝水還要簡單。
寶珠聚精會神分起草藥,甚至還有工夫在腦子裡,把百草大全裡記載的藥性、功效全默背一遍。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有人在她背後道:“夠了,你不用再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