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還要從今天上午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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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今年金屏獎“最佳新人獎”最具競争力的候選人之一,季榕天未亮就開始準備紅毯的妝造。
按照展令文的意思,季榕最好給“最佳女演員”讓一讓妝,但季榕懶得動這些人情心思,還是定了技術頂尖的明星妝造師淩一。
落地窗前,造型團隊将十二套備選禮服依次排開,高檔化妝品鋪了一桌,淩一正在對着燈光調整底妝。
化妝刷才打了一邊,平日裡寂靜無聲的群消息忽然洪水一般湧進來,提示信息在鎖屏界面上瘋狂跳動,提示音連成了一片。
季榕隻有這一個群沒有設置免打擾,馬上就猜到是晏随出事兒了。
小方手忙腳亂地把手機遞到她手裡,打開聊天記錄,季榕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看新聞了嗎?《永安》拍攝現場發生意外,晏随從威亞上掉下來了![震驚]】
【看了看了,我朋友當時就在現場,據說流了好多血,直接被120拉走了,不知道有沒有生命危險。[擔心]】
【掉下來直接摔在山石上了,我有現場視頻,要不要?】
【要。】
【要!】
【要……】
【天啊,怎麼會直直掉下來?沒系安全帶嗎?工作人員怎麼檢查的設備?這是妥妥的謀殺!】
【聽說他最近在跟經紀公司談解約,我不禁要陰謀論了……】
【亞文娛樂那幫吸血鬼能幹出這種事!上次他們藝人被雪藏三年不就是因為不肯續約?】
信息刷屏的速度飛快,季榕的指尖在屏幕上極速滑動,翻到前頁去點開了視頻文件。
5G幾乎立刻完成了加載,視頻霎時跳出來。
搖晃的鏡頭裡能聽見此起彼伏的"準備就位",場記闆啪地落下。晏随吊着威亞從近30米的懸崖一躍而下,黑色勁裝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按照原本的設計,他應如白鶴般掠過翡翠色的湖面穩穩落到對岸,但期間不知出了什麼差錯,剛接近陸地鋼繩就毫無預兆地斷裂,晏随像折翼的鳥雀般直直墜落在滿是沙礫的河灘上。
沉悶的撞擊聲混着骨裂的脆響,不巧此處嵌着巨石,他撞上後向旁邊翻滾兩圈才勉強停下,人已經疼得蜷成蝦米,左腿彎出詭異的弧度。鏡頭突然拉近,能看見他額角暴起的青筋和瞬間失去血色的嘴唇,喉結艱難地滾動着吞咽痛呼,灰白色的沙礫瞬間被染成醬褐色。
屏幕裡俱是尖叫着奔跑向他的工作人員,場務手裡的反光闆哐當砸地,執行導演的對講機傳來刺耳電流聲,鏡頭晃動得幾乎看不清畫面。
最後一幀定格在他布滿擦傷的手心,視頻自動退出播放。
群裡的消息仍在瘋狂的跳動,季榕的下唇被咬出了月牙形印記,手頹然垂下,心髒跳得比群消息更密更急。
“展姐,晚上的頒獎禮我不想參加了。”季榕突然出聲,正在給她補口紅的淩一手一抖,櫻桃紅色的膏體直接咧到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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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麼了,祖宗?”展令文先前還疊腿坐在沙發上閑适地刷着抖音,下一秒手機已經掉在了坐墊上。她一手掐腰一手扶額,新做的美甲在太陽穴上按出紅印:“這可是國内三大獎之一的‘金屏’,你說不去就能不去了?”
小方在一旁挎着季榕的手包,抖得如同篩糠。化妝師暫時被請到隔壁休息室,客廳裡隻剩了自己人。
季榕拿了卸妝棉擦着臉上的口紅印,情緒低落的說:“晏随受傷住院了,我很擔心……”
“那你不去頒獎禮能改變什麼呢?”展令文離瘋癫隻有一步之遙,掐着腰在屋裡來回轉圈,像動物園裡刻闆行為嚴重的狐狸,“晏随能立刻從病床上爬起來跑個馬拉松?還是你能握着錘子和鋸給他把斷腿接上?”
季榕摸着手腕上那顆包漿溫潤的檀木珠子,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她沒有回答,但抿成直線的唇線和繃緊的下颌線昭示着一貫的堅決。
怪不得姜總說她是塊難啃的硬骨頭。
展令文氣得如同鼓足氣的河豚,珍珠耳環都在簌簌顫動。若不是季榕手上握着大把的資源,無數小演員還等着她的機會生存,她勢必要給這臭丫頭點兒顔色看看。
“呼……”展令文對着落地窗做了三個深呼吸,玻璃倒影裡能看到她扭曲着背《不氣歌》的口型。再轉身時已換上哄孩子的笑容,連眼尾的魚尾紋都堆出慈愛弧度:“榕榕啊,晏随現在還在醫院手術,即便你不參加頒獎禮也幫不上任何忙。這樣,你乖乖去工作,我幫他安排最好的護理團隊和VIP病房,好不好?”
“真的?”季榕終于轉頭,态度有所松動。
展令文彎下腰去,兩手扶在她的肩膀上與她鄭重對視,咬着後槽牙說:“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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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插曲沒有妨礙到季榕捧着獎杯在鏡頭前微笑,卻讓她在晚宴進行到香槟環節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遁走。
她焦急地等待着來自于晏随的最新消息,好在天遂人願,手術順利。
“我跟他劇組的一個打雜小場務是同鄉,剛剛簡單聊了幾句。他說負責吊威亞的是個臨時工,連高空作業證都沒有。出了事兒人當場就跑了,劇組怕影響拍攝進度,連警也沒報。”小方不愧是季榕看中的“包打聽”,但凡她想知道的,就沒有她打聽不到的。
身上的裙子礙事得很,季榕毫不在意地把百萬高定禮服團成抹布,在展令文心碎的目光中扯開束腰的綢帶,山明水淨的妝容都掩蓋不住表情的猙獰:“怎麼這麼倒黴!這部戲他是男主啊,萬一劇爆了……”
她話沒說完。
其實心裡是有數的,小成本流水線劇裡的男一怎麼可能會爆,但起碼錢能多賺一些,家裡的負擔也能輕些。
“倒黴?”展令文冷笑一聲,對這種不入流的小把戲早已司空見慣,“明明就是人禍。威亞鋼索要做手腳太容易了,用酸腐蝕接口處,或者提前計算好承重極限。這事兒八成與亞文脫不了關系。”
亞文是晏随的東家,在娛樂圈也算個叫得出名字的經紀公司,隻是對旗下的藝人向來嚴苛,風評一直不好。
季榕沒見過這些陰暗龌龊的伎倆,驚得美瞳都快瞪出來:“你是說晏随受傷是亞文動的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