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春山虛弱的身體坐不直,可是寥寥數語讓我又酸澀又充滿力量。
那天我給他做了他喜歡吃的小蛋糕。烤好之後端上來,他正數落他的管家。
“往後不要什麼事都給檸檸打電話。”
管家低頭站在廳裡,點點頭。
我聞言進去,輕快了聲音:“往後你不要動不動就發脾氣。你看看好好的茶盞,被你摔壞多可惜。”
他今天我沒來的時候,發火把手邊的茶盞摔碎了。冰裂紋的龍泉青瓷,出自名家之手,他很喜歡,用了很久了。
“喏,小蛋糕。剛出爐的,很香。”我實意手中的盤子:“有些人要是再生氣,我可就端走了哦。”
管家含笑看着我,仿佛料定我能治紀春山犯渾。
紀春山終于有些笑意:“讓護工過來,我和檸檸去露台吃。”
我有些疑惑:“哥哥,我扶着你坐上輪椅就行。”
“不行檸檸,我這幾天身體虛,乏得厲害,站不起來。”
我心裡一陣疼痛。
護工過來把他抱上輪椅。
我馬上蹲下來幫他把腳放好。褲腳挽起,才發現他左腳腳踝是腫的。
“怎麼回事?”我問紀春山。
“沒事。我都說了,我身體乏力,站不住,扭傷了而已。”
我捧着他的腳小心查看:“醫生怎麼說?還痛嗎?”
“當然痛。都腫了。”他聲音悶悶,帶着孩子氣的怨氣。
“處理過嗎?有沒有擦藥?”
我輕輕按着紅腫的位置,不放心。
紀春山垂眼看着我:“醫生給了藥劑,噴一噴就行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我推着他到露台。
他讓人泡了紅茶送過來,配着蛋糕吃。
“你之後在哪裡工作?”
“CM公司。”
“沒聽過。”
“一家初創的物業咨詢公司,也做設施管理系統。員工不多,40多人吧。”
“給你什麼職位,多少薪酬?”
“初級顧問。薪酬和之前在澤成差不多。”
“嗯,好好工作,檸檸你可以的。喏,以茶代酒。”
紀春山舉起茶杯,淡淡然笑着。
我莞爾,也學着他的樣子舉起茶杯,與他碰杯。
“哥哥,你有空的時候,也多試試作畫。就當是一種康複訓練。”
他抿嘴笑:“我當然有空,我一介散人,恐怕沒有人比我更有空。隻是作畫是情緻所至,若作畫變成我的康複訓練,恐怕畫畫這件事也變得了無生趣了。”
“多些事做,總會好些。要不,我教你做蛋糕?”我是怕他終日無事,胡思亂想,會讓精氣神垮下去。
紀春山喝了一口茶,笑出聲:“我隻有一隻手好用,怎麼做?好了,你就不要替我操心了,我是閑慣了的,沒事的。”
我看着他俊朗清癯的臉出神。他氣質出塵,眼神幹淨,仿佛天然有種優越感,不曾被他的傷病摧折。他從來被朋友包圍,少年成名才華卓然,不費吹灰之力就獲得他人仰望的地位。所以他矜貴從容,有時有些纨绔的少爺脾氣,可他性格底色寬厚随和,慷慨不拘小節。他的很多朋友都曾受惠于他,可他也不從圖人彙報,所以他頗像門客三千的古時公子。
那天我們在露台聊天,他和我聊了很多從前沒有聊過的内容。包括他投資過的初創公司,還有以前澤成的幾個高層是怎麼和他認識的。
夏日微風,熏熏然。柔和地、溫暖地吹拂心上的棱角。未來是什麼樣子,我不知道。我将會有怎樣的際遇,我也不知道。隻知道此刻茶香浮動,心中安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