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售會開始前五分鐘。
一個女人坐在後台化妝鏡前,嘴角微翹,塗着當季新色号的口紅,鏡子裡那張臉保持着完美的營銷笑容。
她是杜璐,某平台上的金榜作者,靠一部《他為她瘋》紅遍全網,年榜第一,實體書銷量第一,當然罵聲也是第一。
十億字點擊量,十五萬條評論,一半在罵,一半在嗑。有人喊她“瘋批文學天花闆”,有人罵她“厭女作者毀三觀”。
但杜璐不在乎惡評,因為賺錢才是真理,黑紅也是紅,她不是為邏輯寫作,也不是為文學寫作,她是為金錢寫作。
虐得越狠、反轉越快、人設崩得越徹底,讀者就越上頭。
最令她得意的,是有人熬夜痛哭後在評論區留言:“你這本書真狗血,我愛死了。”
畢竟大家嘴上喊着避雷虐女文,但點擊量不斷上升,大家都是彼此彼此。
杜璐覺得自己懂讀者,勝過一切編輯、評論家,甚至勝過“角色本身”。
“她們哭,我才寫得值。”
“她們氣,就說明她們還在看。”
“人設扯不扯沒關系,你以為蘇念棠是主角?不,她下章就死。”
這本書,虐的不是女主,是女主的姐姐蘇念棠還有男主江執。
她才不舍得虐自己的女主角蘇桃,她是元氣的,是和陰暗的她相反的,是她心裡完美的人設,但能留下長尾效應的文,不靠糖,是靠讓人疼得咬牙又放不下,于是杜璐選擇了虐蘇念棠,畢竟虐女不一定是虐女主角。
蘇念棠聰明、冷淡、天生美,這樣的她如果長大了,江執還會隻看到蘇桃嗎?蘇念棠本就不是主角,隻是筆下設定的“高級背景闆”,男女主角是她創造的孩子,但背景闆不需要靈魂,她存在的意義,從一開始就是為了“烘托蘇桃的幸運”、“激發江執的深情”、“讓劇情顯得更苦而更甜”。
讀者要哭,就拿蘇念棠去換。
現在的杜璐從未想過,蘇念棠會覺醒。
也沒想過有一天,這個她親手寫死的角色,會拒絕接受劇情安排、拒絕死亡、拒絕替任何人陪跑。
杜璐隻以為她寫的是個“道具”,沒想到,她寫出的是一個活人。
這時,經紀人正在提醒流程:“待會兒主持人會提問,你可以強調一下‘情緒強度’是你的作品特色,不要再罵讀者了,好嗎?”
杜璐笑了一下,眼尾有點輕蔑地挑起:“我哪有罵?我隻是說實話。”
“她們想看狗血,我就給她們狗血;她們想看瘋批,我就把男主寫到精神失常。”
“至于邏輯?”杜璐輕輕一聳肩,口紅蓋“啪”地一聲合上,“誰在意啊。”
主持人敲門進來,“杜老師準備好了嗎?”
杜璐站起身,臉上的笑容是在家裡對着鏡子練習了上百遍,優雅端莊,“當然。”然後跟着主持人走出了房間。
燈光一亮,她邁着穩妥又帶點張揚的步伐走上台,掌聲在場館裡炸開,現場氣氛一下子熱了起來。
《他為她瘋》的橫幅高懸在頭頂,紅底白字,還有許多粉色應援牌在觀衆席前排一片晃動,上面印着她名字縮寫,有些粉絲幹脆穿着全套角色cos服來應援,臉上還貼着紅色心形貼紙,大聲尖叫。
現場氣氛熱烈得近乎失控。
有人站起來高喊“瘋批文學YYDS”,還有人舉着熒光闆寫着“求刀下留人”。
工作人員不斷維持秩序,主辦方話筒裡“請坐下”的聲音被尖叫聲一波波沖散。
前排女生激動得聲音都在抖:“杜老師你什麼時候讓江執HE啊!江執都為蘇桃瘋成那樣了!”
旁邊有人哭笑着回這個女生:“瘋了才好看!你不懂杜老師的深意!現在瘋批陰濕男主才是主流。”
杜璐穩穩地站在舞台正中,燈光打在她臉上,輪廓利落清晰,像一尊剛剛從鍵盤上走下來的神,有着銷量第一的底氣。她環視台下一圈,聽着那些混着哭聲和罵聲的“表白”,唇角一點點揚起。
這是自己最愛的一種聲音:又罵又追,又氣又上頭,一邊發帖避雷但又一邊花錢看她的文,沒有讨論的文是不可能爬上榜單的。
而她,隻需要繼續坐在高處寫,繼續給角色加傷加瘋加死,繼續拖延結局,就能永遠讓這些人陷在她的劇本裡,走不出去,她就能一直賺錢。
這時,前排一個女生眼圈泛紅,聲音顫抖:“你能不能别再寫死配角了!”
手上拿着的應援牌印着“蘇念棠”三個字,她話音剛落,原本喧鬧的場館忽然安靜下來,像是集體在悼念一個喜愛的人。
杜璐坐在簽名席上冷哼一聲,接過話筒,習慣性假笑:“我不寫死蘇念棠,你怎麼可能會記住她?”
主持人笑着打圓場:“那杜老師,咱們這本書什麼時候完結呀?我看粉絲都等瘋了。”
聽到這句話,杜璐指尖微頓,她的笑沒變,隻是笑意不見眼底,浮在臉上的,是職業性的假笑,也是心虛下的僵硬。
這本書确實還沒寫完,現在卡在蘇念棠的死,怎麼寫都覺得不夠狠,杜璐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靈感枯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