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憶指尖頓在原地。
片刻後,她忽然改變主意,沒理男人慌忙的解釋,無情挂斷終端。
她摘掉耳機,看向女孩,“為什麼這麼說,他告訴過你?”
“沒有。”時弦月搖搖頭,她給遊憶拉來屋子裡唯一一把椅子,還用紙巾擦了擦,自己則坐在那張小床上,攥着裙角看向遊憶,眸光掩不住好奇與探究。
就像看見電視人物走到現實中來一樣。
“謝謝。”遊憶坐在椅子上,淺淺勾唇,“那你應該是誤會了。”
時亭瞳在她身邊四年,兩人一直都是普通上下級關系。
他或許對她有些欽慕,但遊憶并不認為他會暗戀自己。
他也沒做過什麼越界的舉動。
“不是誤會。”女孩眨了眨大眼睛,慢慢開口,語氣笃定,“我能感受到!”
至于怎麼感受到的,時弦月說不明白,那或許是一種旁觀者的直覺。
遊憶默了幾瞬,問道:“他都和你說過什麼?”
“好多呢,每年他來看我,都會給我講你們在外面的故事。”
“我們的故事?”遊憶重複一遍。
她和時亭瞳有什麼故事?
女孩從床上跳下來,在書桌上拿來一個東西,随後猶豫站在原地,似想靠近她又不敢。
遊憶主動接了,才發現那是一張照片。
不是時弦月的照片,是第五軍團的合照。
照片看起來有些年頭,邊緣受潮起皮,又被小心翼翼的貼了透明膠。
十幾個人的合照,站在最中心的人正是遊憶,黑眸盯着鏡頭,面容尚顯年少,眉宇輕擰着,似乎有些不耐煩。
遊憶看了眼時間,發覺竟是七年前的照片。
七年前,她脾氣還沒磨這麼好,一些淺薄的情緒總會流于表面。
周圍十幾個人,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見遊憶真沒認出來,女孩湊上來,細瘦指尖指向最邊緣的一個腦袋上,小聲提醒,“這是我哥。”
遊憶的視線移過去,頓了頓。
隻見那人剃着闆寸,穿着一身黑色緊身訓練服,皮膚有些黑,背手站着,眉眼有些兇戾,又摻雜着一股青澀少年氣,形成一種很奇妙的氣場,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除卻那雙顯眼的藍眸,這和遊憶印象中的時亭瞳出入很大。
确實沒認出來。
她連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都不記得。
“我哥說遊憶長官你超級厲害,救了很多人,把殺人放火的混蛋都送進了監獄,對他也很好。”
聽着女孩的評價,遊憶扯了扯唇角,不置一詞。
但看着女孩揚起的小臉,還有期待的神情,片刻後,遊憶安靜開口。
“你哥他也很厲害。”
時弦月眸中一亮,立刻追問,“那遊憶長官你也喜歡我哥嗎?”
遊憶不明白時弦月為什麼對這個話題這麼有執念,她隻說,“你可以不用叫我長官,我們沒有上下級的關系。”
時弦月雖然年紀小,可又不傻,她能從遊憶避而未答的話中清楚察覺。
遊憶長官不喜歡她哥。
“那……”時弦月望着遊憶,聲音有些失落,“我可以叫你遊憶姐姐嗎。”
一個稱呼而已,遊憶點頭默許。
她翻過照片,發現背面記了很多日期,以年為單位,沒有規律。
最近的日期是兩個多月前。
“這是?”她問着,心間大概有了數。
時弦月聲音悶悶,“是他來看我和媽媽的日期。”
七年間,時亭瞳隻回來過六次。
進了第五軍團後,時亭瞳将所有空餘時間都用來訓練和出任務。他拼命往上爬,往高位去,用無數傷疤和鮮血才換來遊憶身邊的位置。
可惜,努力一朝潰散,什麼都不剩。
“我哥兩個月前剛來看過我,為什麼姐姐你今天會來,我哥他是不是出事了?”時弦月盯着遊憶,似乎想從她面上分辨答案。
“他很好。”遊憶說着将照片放回桌上,目光掃過女孩做了一半的作業,忽然看見熟悉的徽章。
“我正巧路過S92,他托我來看看你。”她繼續說。
“真的嗎?”時弦月有些不信。
“你可以直接發消息問他。”
遊憶說罷将印着徽章的紙抽出,發現是一份轉學申請書。
帝國第一中學。
申請人:時弦月
擔保人:時亭瞳
上面簽着時亭瞳的幾個簽名,唯獨右下角的申請人簽名空着。
遊憶往後翻了翻,一切程序合規,印章也蓋了,隻要時弦月拿着申請書就可以入學。
大概是遺傳,時弦月的成績很好,這份轉學申請就是時亭瞳拿着她的曆史成績申請的特優生名額。
這種手續不好申請,尤其是異星系轉學,時亭瞳應該準備了很久。
但新學期已經過去一半,時弦月還在這裡待着,這顯然不對。
“你哥給你辦了轉學,為什麼不去?”遊憶轉頭問。
“我不想去。”女孩任性道。
見遊憶黑眸瞧來,時弦月抿了抿唇,做錯事一樣低下頭,“……我要是走了,就沒人陪媽媽了。”
這句,她說的很小聲。
還有一個原因,時弦月盯着遊憶的衣角,沒說。
那就是學費太貴了。
都要和媽媽的治療費差不多了。
時弦月比同齡人早熟許多。
這不是天生的,而是在漫長的童年中自己悟出來的。
她也有過不懂事的時候。
那時候她大概五六歲,難得放假的時亭瞳回到S92星,領她出去吃東西。
時弦月走在街上,看着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穿着公主裙,被父母牽着手,一蹦一跳走進華麗的餐廳裡。
而她卻隻能穿着灰撲撲的舊衣服,和哥哥坐在路邊攤上,吃一份寡淡的雞蛋面。
偏偏時亭瞳還催她快吃,回去的末班公交要來了。
時弦月将那碗雞蛋面打翻,哭着說她不要雞蛋面,她要媽媽爸爸,要新衣服。
周圍的視線投過來,帶着看樂子的心态,肆無忌憚的談論兄妹倆。
時弦月記得,那時候時亭瞳臉上露出一種很難堪的表情,像是窘迫,又像是懇求,求她别鬧了。
但一個幾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懂,她将自己從未得到過的親情化作委屈和埋怨,一股腦的朝時亭瞳身上投去。
她站在街上哭鬧,到底錯過了最後一班公交,時亭瞳背着她,一步步走回七公裡外的療養院。
半夜的時弦月仍覺得委屈,她哭着跑到媽媽的病房,想要說哥哥的壞話。
隔着玻璃,月色灑進窗子裡,她看見哥哥坐在病床邊,彼時還不算寬闊的肩身躬起,似壓着千斤重。
他沒說話,隻是偶爾擡手在臉上摸一把,似在擦什麼。
第二天時亭瞳早早便走了,時弦月醒來時,房間裡放着一件新裙子。
那時候的時亭瞳也才十幾歲。
随着年歲漸長,時弦月才慢慢明白過來,時亭瞳肩上都壓着什麼。
即便前路泥濘漫漫,累到無法喘息,他還堅持着往前走,一刻不能停。
她不想變成時亭瞳的另一個負擔。
她想快快長大,念完書,出去打工掙錢給媽媽看病。
也正因此,她不願意轉學,不願意浪費那昂貴的學費。
遊憶将申請書放下,掃過時弦月眼底的糾結落寞,淡聲道:“你該聽你哥的話,帝國一中有很多助學金和補助可以申請。”
聽見助學金,時弦月眼底的光亮起一瞬,又很快熄滅。
似想到什麼,遊憶掃過女孩的手腕,“你的終端呢?”
“我租給隔壁小胖玩遊戲了。”時弦月不好意思低頭,“一小時五塊星币呢。”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攢錢,也想給哥哥減輕一點負擔。
遊憶忽而開口:“昨晚也租出去了?”
時弦月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頭,“小胖租了兩天呢。”
遊憶沒評價時弦月的行為,隻是說,“終端最好放在自己手裡。你快分化了,你哥他很擔心你。”
時弦月乖乖點頭。
正在此時,房門被敲響。
梁渺來到遊憶身邊,附耳對她說了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