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虞迷茫地看着四周，蔣叔一臉焦急，娟姨紅着眼眶，醫生們圍在旁邊檢查着她的情況。

“小虞，你可算醒了。”娟姨趕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聲音帶着哭腔。

程思虞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腦海裡還回蕩着那個夢境。

夢裡的場景讓她心有餘悸，冷汗浸濕了後背。

她努力集中精神，想要把思緒從夢境中拉回現實。

醫生一番細緻檢查後，面色稍緩，沉凝道：“生命體征已然恢複正常，建議還是住院接受治療比較穩妥。”

蔣叔在旁輕聲寬慰：“不要擔心，小虞，會沒事的。”

程思虞嘴唇輕顫，虛弱道：“我……要是接受治療，可以撐到明年夏天嗎？”

來年夏天，方知有将與高三的學長一起參加考試，提前畢業，這樣一來，也算陪伴他走過了整個青春歲月。

山水相伴，何其有幸，山水一程，無怨亦無悔。

這一路的征程，雖艱辛異常，但她毫無怨言，亦不後悔。

娟姨淚眼婆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

醫生沉默了片刻，他實在不願殘忍地說出真相，可身為醫者，他必須如此，不能給予患者希望，最終卻又讓他們失望，無奈之下，隻能含糊其辭地說道：“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醫治你。”

懂了，也就是說他們也無法确定，不過沒關系，她已經不想治療了，隻想回到學校，陪伴方知有一起跨年，這樣就好。

程思虞不顧衆人勸阻，執意辦理了出院手續回到學校。

然而，醫生卻告訴她，由于沒有家屬的簽字，她無法辦理出院手續。

她心急如焚，急忙向娟姨和蔣叔求助，希望他們能夠幫忙簽字讓她出院。

然而，他們都表示自己沒有這個權利。

如果他們都沒有權利簽字，那麼當初她住院時的手續又是誰辦的呢？

這個問題萦繞在她心頭，讓她感到愈發的困惑和無助。

沒有人簽字，無奈，程思虞隻好繼續留在醫院裡。

但她的心情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畢竟，小時候的她就經常住在醫院裡，對于醫院的環境和氛圍早已心生厭惡。

如今，一看到那潔白的牆壁、刺鼻的消毒水味，以及那無盡的孤獨感，她的内心就充滿了抵觸情緒。

她對醫院的味道深惡痛絕，那股淡淡的藥味仿佛能穿透她的鼻腔，直抵她的靈魂深處，讓她感到無比的不适。

而那孤獨的感覺，更是如影随形，無論她怎樣努力去忽視，都無法擺脫。

在這一刻，程思虞的心情異常複雜。

她既害怕死亡的降臨，又對死亡抱有一絲期待。

這種矛盾的心理讓她倍感痛苦，仿佛被撕裂成了兩半。

今天的天氣也似乎與她的心情相互呼應，陰沉沉的天空，狂風呼嘯，還飄起了毛毛細雨。

這原本就不太完美的心情，在這惡劣的天氣影響下，變得更加郁悶了。

就在病房裡的程思虞滿心郁悶時，病房門外的方知有渾身帶着風雨的涼意站在走廊裡。

他頭發上還挂着水珠，校服的衣角也被雨水打濕，剛一得到程思虞醒來的消息，就不顧這惡劣的天氣匆匆趕來。

然而，方知有卻沒有勇氣踏進那扇門，因為他的女孩曾經告訴過他，和他在一起讓她感到壓力。

他深愛着她，自然不願給她增添絲毫負擔，他所期望的不過是默默地陪伴在她身旁。

方知有倚靠在門口旁邊的牆壁上，微微低垂着頭，而此時的程思虞正端坐在病床上，目光空洞地凝視着窗外的風景，完全沒有注意到門口的方知有。

突然間，一句略帶滄桑的男聲傳入方知有的耳中：“阿有，辛苦你了，你的衣服怎麼都濕了？”

他猛地擡起頭，視線恰好與兩位老人交彙。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程思虞的爺爺奶奶，程爺爺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而程奶奶則滿臉複雜地看着他。

開口說話的人正是程奶奶。

還未等方知有開口，程爺爺便緊接着沉聲說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靠近她嗎？你這樣做，難道是想讓她去死嗎？”

他的話語狠狠地敲在方知有的心上。

眼見老伴動了怒，程奶奶急忙伸手攔住他，勸慰道：“你别這麼說，阿有一直都很聽話的。我之前不是跟你講過，隻要管好小虞就行了。那孩子的事情，沈家那丫頭和蔣家那小子都跟我說了，是我們家小虞喜歡他，他多半也是為了讓咱們小虞開心才這樣做的。”

“奶奶，我也喜歡小虞兒，很喜歡。”方知有深吸一口氣，但聲音還是會有一絲顫抖，最後的話說的也越來越小聲：“我大概已經不能沒有她了。”

程爺爺皺着眉頭，眼神裡滿是擔憂：“你知道她的情況，你這樣會害了她。”

方知有眼眶泛紅，聲音顫抖：“我知道她時間不多了，所以我想在剩下的日子裡好好陪她，讓她開心。”

程奶奶歎了口氣，拉了拉程爺爺的衣袖：“老頭子，孩子也是一片真心。”

“哼!”程爺爺冷哼了一聲，用力抽出?子，語氣裡卻帶着濃濃的無奈：“你就慣着他們吧。”

“你要不要也一起進去看看小虞呀？”程奶奶滿臉慈愛地看着方知有，眼中流露出一絲心疼。

在這個世界上，真正深愛着程思虞的人恐怕隻有方知有了。

自從得知程思虞生病的消息後，方知有每天都會前來探望，風雨無阻。

盡管程奶奶的老伴兒對他的到來并不歡迎，但他依然會悄悄地前來，隻為能看一眼心愛的人。

不僅如此，每年的神明出遊日，方知有都會默默地登上高山，為程思虞祈求一枚平安符。

這份深情厚意，讓人感動不已。

然而，即使程思虞已經忘卻了他，方知有卻從未有過絲毫的懈怠。

前幾個星期發生的事情，他們也都聽說了，這傻小子竟然又為了程思虞去三拜九叩，祈求神明的庇佑。

面對程奶奶的邀請，方知有輕輕地搖了搖頭，微笑着說道：“她現在可能還不太願意見我呢，爺爺奶奶，您先進去吧！”

程爺爺和程奶奶走進病房，程思虞看到他們，眼中閃過驚喜。

“爺爺奶奶，你們怎麼來了。”她聲音輕柔。

程奶奶坐到床邊，拉着她的手說：“我們來看看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非要出院。”

程思虞抿嘴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時，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打在玻璃上噼裡啪啦作響。

程思虞望着窗外的大雨，心中一陣惆怅。

突然，她的目光被一個熟悉的背影吸引。

程思虞心中猛地一緊，身體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起來。

她瞪大眼睛，透過朦胧的雨幕，努力想要看清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

然而，雨水如珠簾般不斷落下，模糊了她的視線，方知有的輪廓在雨中漸漸變得模糊不清，最終完全消失在了她的視野之中。

他就這樣走了，淋着雨離開了，沒有絲毫的猶豫和留戀。

程思虞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失落，有釋然，還有一絲難以名狀的輕松。

也好，她心想，至少他沒有走進這間屋子，沒有讓自己面對他時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如果真的見到了方知有，自己會說些什麼，又該如何面對他。

沈秋岚去世的消息，程家二老自然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