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姜在變相地戳她死穴。
是的,面對别人的不合理要求,正常人下意識的反應是對抗,即使不在行動上也會在言語上反抗他人。
但關鍵是,王華沺不是正常人。
宋爽之所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一是因為她自己對自我的溺愛,二就是王華沺性格上的無限縱容。
“就是因為你太好欺負了,才會一直被欺負。”宋爽瞬間念頭通達,所以也不是她自己一個人的問題,王華沺也有責任嘛。
她霍地看向男生,铿锵有力,“王華沺,你現在該做的是守護你的邊界線,學會說不。”
王華沺:“邊界線?”
“對,如果我有什麼意願強加在了你頭上,你要告訴我,我才會意識到這是錯的,”宋爽在自己手心放了一顆橘色糖果,“比如我給你吃橘子糖,但是你現在因為某種原因不想吃,你就要對我說不。”
王華沺的目光落在女生白嫩掌心中的糖果,他怔怔地伸手去拿。
“如果我想吃呢?”他問。
“想吃你當然可以吃,”宋爽無語,“诶呀,這隻是個比喻,比喻你聽懂了嗎?”
王華沺垂下眸,把糖果塞進自己口袋:“可是...我不知道我的邊界線在哪裡。”
“怎麼會,很簡單的,”宋爽聞言詫異極了,“我不想,我不要,怎麼會不知道?”
她沒有辦法理解世界上還有搞不懂自己邊界線在哪裡的人,這樣的人,每天面臨無數的選擇時都在想什麼。
王華沺想,也許是因為習慣了吧。
習慣了讨好,習慣了忽略自己的感受,習慣了把自己放在最後一位,以至于當女生要他守護自己邊界線的時候,他反而感到了茫然,和恐懼。
那是一種脫離了安全感的茫然。
學遊泳的人突然失去了救生圈,窒息就會潮水般的湧向他的口鼻,頃刻間吞沒他的全部。
隻有被需要,王華沺才活着。
可是有一天他不再被别人需要了,誰能告訴他,他該怎麼生存?
看着面色徒然蒼白的男生,宋爽驟然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王華沺好像真的有病,而且病得比她還要嚴重。
烏鴉嘴好像說中了...
這可咋整?
宋爽麻爪了,完了,療愈沒愈完,療出來了一顆地雷。
王華沺笑笑,盡管那笑容帶着一股子勉強的味道,“我是不是很笨?”
“别笑了,多難看,”宋爽不忍直視,“還有,你要是笨,我這個次次考試在你後面的人就是蠢了呗。”
王華沺低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誰管你哪個意思?”宋爽斜眼看人,“你說的話不就是在暗中嘲諷我嗎?”
男生臉色瞬間慘白,失去了所有血色,他蠕動唇角,卻不知道怎麼解釋。
“你是覺得你自己說自己笨,就顯得你這個人賊謙虛,襯得我們這些班級倒數分子屬于智商窪地了是吧?”
“嘴上假惺惺的,背地裡還指不定怎麼瞧不上别人呢。”宋爽咄咄逼人。
女生的嘴一張一合的,王華沺額頭冒出冷汗,他一時分不清現實和幻覺。
一切都像是在塑料袋上塗抹的劣質畫作,張開吃人的巨口,湧出無聲的涎水向他襲來。
“你生氣嗎?”女生忽然問。
“什麼?”他愣愣地擡頭,山河湖海在倒退,唯有她的聲音越發清晰。
宋爽自顧自地說着:“你生氣嗎?或者說你難過嗎?為我說的那些話。”
王華沺:“我...”
“别急着附和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宋爽打斷了他,無非就是不生氣、不難過,她說,“摸摸你那顆心,用力感受它。”
不自覺地聽話地把手放在左胸,那顆心髒在胸腔裡跳動着,他能感受到它每一分每一秒的變化。
宋爽的嗓音是前所未有的輕柔:“你聽到了嗎?”
“它告訴你,它在哭泣。”
手下的那顆心髒似乎真的在流淚,流動着難以言說的悲傷。
“記住這種感受,你不是不會說不,隻是忘記了說不的感覺。”
宋爽從後視鏡裡看着男生,“你看,如果連你自己都不認真感受你自己,誰還會聆聽它的聲音呢?”
她的目光落在車窗外,燈火閃爍成了一片璀璨銀河。
“王華沺,你先要好好愛你自己,才有能力去愛他人。”
“你的心會告訴你,你喜歡什麼,讨厭什麼。”
“仔細感受,你會找到你自己的邊界線。”
喜惡可以被壓抑,但它不會消失。
宋爽在某種程度上明白王華沺的自愈之路就像她那樣一路走來困難重重,但在另一個方面又極度難以理解男生的想法。
但就像姜姜說的和做的那樣,不理解,但尊重。
她不理解他,但尊重他的選擇,也亦當尊重他在下決心走出來之前的艱難和搖擺。
想到這,她低頭發送短信。
【談完了,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