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節,大齊民衆無不鄭重相待。正值休沐,太史郢帶着杳杳去茗江祓禊。
“‘祓禊’是什麼意思啊?”杳杳邊走邊問。
“就是在水邊舉行祭禮,洗濯去垢,消除不祥,”太史郢翻身上馬,伸手去拉杳杳。
她搖搖頭,“我要自己騎一匹。”太史郢前天才教她騎馬,杳杳現在正是興緻勃勃的時候。
“有七八裡路呢!你剛學會,要不叫他們套車,你坐馬車,更舒服。”太史郢見她翻身騎上棗紅色牝馬,今天人多路況複雜,又怕她颠得難受。
“我不怕!”杳杳一上馬就笑開了花,作為海洋生物,能騎在馬背上,實在機會難得,我是一定要回家的,所以在陸地世界的每一次嘗試都值得把握。
“吩咐廚娘給你煮的荠菜雞蛋吃了嗎?在我們這兒,是一定要吃的,說是春食荠菜賽仙丹。”
“吃了。湯看起來很漂亮,我喜歡荠菜,也喜歡雞蛋,我好像沒有不喜歡的。”
太史郢笑容燦爛,和她并行,“對,你好像真的沒有不喜歡的食物。胃口好的人,最有福氣。”
一路歡聲笑語,很快到了目的地,簡單的儀式過後,杳杳眨了眨眼,“我想下河遊泳。”
“你水性如何?這裡雖然水不急,但到底天涼水冷。”
“不用擔心我。”杳杳身子一扭便紮入水中,“你且自由玩樂,無需理我。”
水下,杳杳睜開眼睛,一尾銀魚閑适地滑過,隻有五寸,轉瞬間,我就可以把它吃掉,但是,我最近不打算自己捕食,算你運氣好,杳杳勾起一抹微笑。
她盡情舒展着自己,這裡是她的王國,她的天地。
一個登徒子躲在岸邊,偷看水中人的活動,“肯定是女的,她怎麼還不露頭呢?她穿了衣服嗎?就算穿了,出水的時候,衣服貼在身上,也可以大飽眼福了,就是不知道長得怎麼樣。”
岸邊草叢蚊蟲奇多,男子被咬得渾身難受,不時拍打身上,一打一個血印,蚊子爆漿。
太史郢聽聞異聲,心中疑惑,又不敢貿然闖入,踯躅片刻,還是闖進圍域。
男子并未意識到身後,一雙兇狠的眼睛已經鎖定了他。
“大膽狂徒,你找死!”
太史郢一腳踹去,男子飛出去老遠,踉跄起身,逃竄而走。
河面依然平靜,隻有水波潋滟,瞥不見杳杳的身影。這麼大的動靜,她卻毫無察覺?她還在這裡嗎?她出了什麼事嗎?
愈想愈心焦,太史郢大聲呼喚她的名字,還是沒人回應。太史氏實在忍不住了,一頭紮進水裡。
杳杳正在河中小憩,感受到水中震蕩,慢慢睜開眼,水面一個熟悉的身影籠罩在迷離的光華中,似乎在尋找什麼。
前日晚間,已用過晚飯,杳杳拿着一本《含輝小築筆記》,在大槐樹下的躺椅上,打發時光。
這是共事的同僚們推薦的,裡面記錄了很多見聞,多是各地發生的靈異事件,說是保真。杳杳看着狐妖女鬼和書生的愛情故事,不禁入了迷,連太史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後也不知道。
他在她耳邊突然大叫一聲,杳杳吓得一激靈,猛地站起來。
“狐妖和公子春風一度,翌日便帶來金銀珠寶、绫羅綢緞……”太史撿起掉在地上的書,大聲念起來,“你相信這是真的嗎?”
杳杳目光灼灼,點頭,“我想去胡家村,看看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了,不會打擾到他們,隻是看看書中的人的真實樣子。”
太史眼中笑意盈盈,“你還真是個小孩子,你竟然相信一個屢試不第的秀才,可以借助鬼狐的幫助,出人頭地、步步高升。”
杳杳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但察覺出他語帶譏諷。
“你,我為什麼不能相信?相信怎麼了?”
“這些窮酸秀才,要不是意淫大家閨秀對他們一見鐘情,私通苟合,要不是想着鬼狐靈怪幻化成美人來勾引他們,自薦枕席還不說,還得成為他們魚躍龍門的梯子。”太史郢一副居高臨下的嘲諷神情,“難道說,是覺得人沒這些禽獸之物愚笨,還可以用些玄之又玄的力量迷惑人心。”
太史郢還想再調侃幾句,但女孩的臉色是越來越沉,我也沒說她啊!不敢再放肆,有些高傲地擡起下巴,垂眸看她,“還真是個初入人世的孩子啊!我不知道你從何而來,但我想,你并未嘗過人間疾苦,更不知為人處世的彎彎道道。”
晚風吹過,葉子沙沙作響,正是好時節。閑适時光中,靜谧流淌的少女心事,被踐踏一番。
她用力哼一聲,抽出他手中的書,轉身就走。
現在回想起來,杳杳還是有些不開心,來到人間,她最不喜歡的,就是旁人在打量她時,不經意流露出的高傲神色,這些天的相處,她發現太史郢很喜歡向她嘚瑟自己官位之高。
二十四歲官至博州兵馬钤轄,就是他的底氣。
他饒有興趣地向她展現自己的影響力,讓她出入官署、軍營,下級官吏都恭恭敬敬招待她,不敢因為她的女兒之身而有些輕慢。
平時相處,他也極其喜歡在各個微末地方,展示自己的優越感。
越想越氣,杳杳起了壞心思,她蹭的一下,遊到男人身邊,他在水下無法視物,可行伍出身,感知到水流變化,提起警惕。
杳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住他的腿,往下扯,被他一腳踢開。開玩笑!在水裡,我還能輸?女孩被激起鬥志,又死死扣住他的雙腿,狠狠往下拉。
太史郢無所依仗,被她拉進水底,但雙手如同鐵鉗,反扣住敵人,兩人一同沉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