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阿緣把醫館的活将近包攬,阿光心情不錯,在後院桌子裡前,擺了一桌,推杯換盞間,酒氣在空氣中蔓延。
阿緣眸色平淡,修長的手指捏住酒杯,明明打的雜酒,卻被他喝出千金佳釀的味道,身上淡淡的酒氣,反而增了幾分貴氣。
阿光酒勁上頭,感覺腦子暈暈乎乎的:“我告訴你啊,穆華不是此地的人,之前被她娘帶來,母女倆無依無靠,從小被底下村裡的王五收養,後面她娘死了,她就跟王五,王五好賭敗家,她便從小就挑起擔子,一家老小全靠她一人養活,尋常女孩子,哪個能同她一般,光是憑着自己,立地紮根。”
阿緣修長的手指輕晃酒杯,黑眸中暗光閃動,眼睫微顫。
阿光意猶未盡,再斟一杯:“在别人眼裡她能幹聰明,小小年紀就醫術精湛,仿佛沒見過她脆弱的樣子,可是我見過,我師父見過。”
阿光平常鮮少喝酒,胳膊撐着下巴,半醉地靠在一邊:“羊城本就不大,那時候旱災,藥草收成不好,她爹以為是她偷懶,不分青紅皂白地打她,從城頭追打到城尾,全身上下沒一處是好的地方,而她愣是一聲也沒吭,那老棍打累了,又拿着她賣草藥的錢去賭,我們勸她離開這裡,她卻什麼也不說,她不說我們也知道,她是舍不得她娘……”
阿緣眼眸微垂,指尖因用力而捏的發白,想起回村子時,那日馬車上穆華無所謂的表情就覺得心裡堵得慌。
阿光泛紅的臉上帶着醉意,趴在桌上,勾起嘴角:“你可别看她整天笑嘻嘻的,其實日子一點也不好過,不過聽說她親爹回來找她,定然是要回京城的……她是鳳凰,這地方,太委屈她了。”
阿緣擡起酒杯一飲而盡,辛甜的烈酒劃過喉嚨,帶來陣陣灼熱。
杯盞之間,阿光已經醉了,放下手裡的杯子,透過窗戶看着明月,深不見底的黑眸同月色融為一體。
忽然後院傳來響動,仿佛是野貓撞了東西傳來的動靜。
阿緣眸子一動,瞬間升起了警惕,邁步走到窗前,看到後院裡闖進兩個身着黑衣的不速之客。
緩緩放輕腳步,伸手關上窗縫,拿着角落的棍子。
門縫被人緩緩推開,沒動作就聽到外面傳來當頭一棒,空氣中傳來一道悶哼。
黑衣人沒做防備,直接被擒住。
慌忙中看到黑暗中那雙鋒利的眼睛,一股從骨子裡透出的寒意,不寒而栗。
正當兩人視線接觸之時,身後突然傳來動靜,轉頭一張大網瞬間将阿緣罩住。
遭了!中計了!
阿緣抓住網口,眼神兇戾看着黑衣人,語氣冰冷:“你們要幹什麼!”
黑衣人直接開口:“乖乖跟我們走,後院那人,性命可留。”
阿緣身上酒氣消了大半,眼神睥睨間不帶感情,修羅惡鬼受制枷鎖,最終還是松開攥住網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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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華看着小石頭的睡顔,卻是神色複雜,想到之前郭雄的反應,未必不知道裡面的内情,别人的家務事她無權幹涉,但是作為醫者,有些話必須要提醒一句。
外面的天色黑沉,山寨裡面一片寂靜,此處離着小石頭的房間沒有幾步路,走到門前,剛想伸手敲門。
卻聽到屋裡傳來一道男人淡淡的聲音:“那些人抓了多少?”
“都是些豢養的死士,應該是問不出什麼話來。”另一邊是郭雄的聲音:“不過可以确定官府的人也在找,看來想要他性命的人隻多不少。”
“那醫館的小姑娘可找來了?”
“嗯,在後面房間裡。”郭雄:“你要如何處理?”
男人語氣平靜:“能怎麼辦,殺了。”
“你要殺了她?”郭雄帶着震驚的聲音。
男人語氣平淡,生死在他語氣裡仿佛隻是處置一隻螞蟻的小事:“她知道的太多了。”
此時在外面的穆華瞳孔震動,捂住嘴巴,聽着兩人的對話簡直是心驚肉跳。
原來郭雄讓她山上是這樣要取她性命。
腦海中忽然想到師父跟阿光,恐怕他們也要因為她的連累,惹來殺身之禍。
不行!她不能死,她不能留在這裡,她要下山!
穆華驚魂未定,急匆匆跑回房間,收拾藥箱,看着床上安睡的小孩,眼中閃過複雜,還是從包裹裡掏出白色瓶子放在床頭。
就這這時,原本關閉的房門被打開,一股涼風吹來,穆華頓時感覺身後的空氣都變得陰寒起來,一道人影籠罩在她身後。
穆華緩緩轉過頭,看到一個帶着黑色面罩的男人站在門口:“你是誰?”
男人摘下臉上的面罩,寒光的眸子看着穆華,手中長刀泛着寒光,低沉的聲音帶着寒意:“在外面偷聽了半天,怎麼,怕了?想逃跑?”
看到那人的面容之後,穆華眉頭一皺,面罩之下,不是别人,正是當時在街上跟蹤她的男人。
穆華眼中慌張轉變為狐疑:“是你!你身上的毒解了?”
男人挑眉,那雙淡色眸子在昏暗中帶着微光:“費了點功夫。”
穆華神經緊繃,審視着面前的男人,端正的相貌,劍眉星目,雖然不似阿緣的俊美,卻帶着一股清秀君子的貴氣。
那雙淡色眸子笑意彎彎,仿佛隻是輕輕看上一眼,便已将人的心思看穿。
男人收刀入鞘,同樣打量着穆華,身形挺拔,一步步侵略似地靠近穆華,語氣慢悠悠:“我跟你做個交易。”
穆華心髒猛跳,還是提醒自己不能亂了陣腳:“和我做交易,不是要殺了我嗎?”
男人勾起嘴角,漫不經心地坐到一邊椅子上:“若真殺你,還用得着這麼大動幹戈?”
穆華皺眉:“做什麼交易?”
男人淡然開口:“前幾日你撿到的那個少年,你跟我一起把他送到京城。”
“京城?”穆華坐到一邊床榻上,擡眸看着他,沉聲道:“他到底是誰?值得你們這麼大動幹戈。”
“這不需要你知道。”
穆華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對這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眼底湧動,一字一句開口:“我也不需要跟你做交易。”
男人被她一句話勾起興趣,拖着尾音:“你要拒絕我?”
“如果你有選擇,為何會在山寨上尋找幫忙?為何又找到我?”穆華放下心裡的恐懼,不卑不亢,漆深的眸子裡帶着寒意。
男人一愣,似笑非笑看着穆華,意外她并沒有想象中的好拿捏:“你的親爹是宮中太醫,你就不怕,我讓你這輩子見不着他?”
穆華眼中一沉,看來是把自己老底都扒出來的,反而有些坦蕩:“你要是真有這本事,我倒是要好好謝謝你。”
男人有些頭疼,稍稍彎腰,湊近穆華:“你可知道品川之戰?”
屋中帶着淡淡的塵土味,一股淡淡的沉香伴随着雪松煙草香氣撲來,環繞鼻尖。
穆華擡眸,如實回答:“不知道。”
男人閉眸,無奈地歎了口氣,耐着性子:“大涼邊境同外族銜接之處有一處城池名叫品川,品川山高地險,是塊易守難攻的兵家必争之地,半月前外族騷擾邊關,品川主将叛國投降,當朝震怒,特派去三皇子蕭承鎮壓叛黨,三皇子骁勇善戰,不到幾日便摸清底細,帶人摸進城中,直取敵軍首級,勝利的消息還沒傳出城裡,品川城先起了一場大火,三皇子也跟着那場大火下落不明……”
穆華不是笨人,這麼輕輕一點撥,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你的意思……”
男人朝她噓聲:“想活命,就管住嘴巴。”
穆華皺眉:“你想害死我!”
男人攤了攤手,表示自己很無辜:“人是你自己撿回來的,可不怪不到我頭上。”
前世穆華就是死得早,那也聽說過三皇子蕭承的名聲,性格暴戾,殺人如麻,殺父弑兄,簡直是可止小兒夜啼的存在。
她撿到誰不好,撿到這麼一個大殺神,而且她還讓皇子給自己當保镖,當采藥小甜心!?老天爺!!她都做了什麼!
男人看到穆華眼中的變化,眼尾的笑意意味不明。
“既然招惹了不該惹的人,穆姑娘隻好送佛送到西,若不然等他恢複記憶,第一個人頭落地的人,可就是你了。”
“算你狠!”穆華胸口起伏,咬牙切齒地瞪向男人:“那你又是什麼身份?總歸讓我幫個明白吧。”
男人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懶洋洋地靠在一邊:“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經上了賊船了。”
穆華閉眸深吸一口氣,調整自己的心理狀态,好不容易重活一次,怎麼剛離開龍潭,又邁向虎穴,為什麼!為什麼不能讓她好好過兩天日子!!
“為何要我同行?我隻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
更何況他們知道人在醫館直接去抓人不就成了,怎麼偏偏要找上她。
男人淡淡開口解釋:“他有癔症,身體狀況不好,癔症發作會傷人,路上一直在找他,隻有暗中隐秘到京城,才是保險的路,何況他的身體,有你這麼個醫者,好過半路再冒風險看病。”
穆華看着男人,倒是說的都對,看來早就聊熟于心,擡眸看着他:“我能拒絕嗎?”
男人耐着性子,瞪了穆華一眼:“不能!”
穆華本來不在乎,可是想到師父和醫館,心裡想有什麼東西被狠狠捏住,看向男人:“報酬呢?不能讓我白白幫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