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醫館之後，穆華才發現身邊的阿緣一直悶悶不樂，一言不發。

到了房間低頭探過身子，看着他低着的眼眸：“怎麼突然不開心？”

阿緣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轉開眼神：“沒什麼。”

穆華挑眉，聲音拉的很長；“真的沒有嗎~那怎麼皺着眉，是燈會不好玩嗎？”

阿緣搖頭，臉上表情卻明晃晃寫着不高興三個字。

“街上可是好多視線都看你，南州女子長相清秀淡雅，莫不是你沒有喜歡的。”

“你！”阿緣被氣的擡眼，幽怨地看着穆華。

手裡感覺被塞了什麼，低頭看着素藍色的錦帕，上面繡着精巧的君子蘭，繡工精美，素雅清新。

阿緣一怔，視線停留在帕子上：“給我的？”

“那日幫我擦血，你帕子上沾上了血，現在賠你一個。”穆華嘟了嘟嘴，仿佛對阿緣眼底地驚喜視而不見：“冷冰冰的，看來你不喜歡，好吧，還給我。”

“不行。”話還沒說完，被阿緣搶過來，握在手裡，不自在的低垂眼眸：“你自己親手做得嗎？”

穆華坦蕩地搖了搖頭：“當然是買的。”

“不是說都是親自繡刻的東西，才能送人嗎？”阿緣眼裡閃過期待，此時想穆華說些什麼，女子送男子帕子，他心裡已經聯想到什麼。

穆華攤了攤手：“我手笨的很，從來都是采藥施針，我阿娘病着，針線活方面就懈怠了，這麼嫌棄，那我還不送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阿緣幹脆塞進袖子：“喜歡……”

穆華勾起嘴角，抱着手臂故意湊到阿緣面前，歪着頭：“今夜的夜景好不好看？”

阿緣擡眸：“好看。”

穆華眉眼彎彎，像得逞的小貓：“沒你好看，大美人就算冷冰冰的也好看。”

阿緣一愣，黑眸中閃過一絲詫異，意識到自己被穆華調戲了，傲嬌地撇過頭，語氣幽怨：“沒正經。”

穆華逗地差不多了，坐到一邊木凳上：“我知道……你是擔心我。”

阿緣的心思一下子被說中，眼中的光一點點暗：“街上人那麼多，瘋馬橫沖直撞，你連躲都不躲，還往前面往前湊。”

穆華擡眸，雖然并不認可，還是順毛說：“我不是去湊熱鬧，方才那位姑娘收到驚吓昏死，我是醫者，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阿緣對這方面難得較真：“醫者也有救不了人的時候。”

穆華癟嘴，小聲嘀咕：“這話要是被我師父聽到，怕是要拿銀針狠狠紮你。”

阿緣眼中帶着執念：“以後遇到這種情況，你想救人，可以，讓我幫你先掃平阻礙。”

阿緣表面态度強硬，但是看到穆華什麼時候都可以獨當一面，心裡湧現一種無力感。

“那不是黃花菜都涼了。”

阿緣歎了口氣，别過臉：“看來我跟你說的，你是半個字都沒聽進去！”

穆華見狀放軟态度：“這件事是我沖動了，阿緣大人，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阿緣雖然被帕子哄好了一半，卻還是眼中帶着擔憂：“如果我有一天也會陷入危險，你會怎麼做？”

穆華眼神明亮不移：“一樣啊，奮不顧身，盡我所能，何況你讨我喜歡，大不了跟你一塊——”

話還沒說完，就被阿緣握住手：“不需要，我不要你為我陷入險境，無論什麼時候，隻要你是平安的就好。”

穆華一愣，對阿緣的天真和偏執引發感慨，或許等他恢複記憶之後，便不會在說出這樣不管不顧的話來，如今一幕幕仿佛夢中黃粱，知道轉瞬即逝，卻還不忍戳破美好。

“我知道的，阿緣，能遇到你是我一生幸事，可人不能一輩子生活在庇護之下，你想庇護的人，也要問她願不願意，何況就是再強大的人總有人護不住我的時候，我總要強大起來，做自己的依仗和靠山，大涼何處不是我的容身之地。”

阿緣抿唇：“我不是要困住你，隻要我活着，就會保護你，尊重你，盡我所能把世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給你。”

穆華不想說這麼沉重的，卻清醒的知道，眼前的美好固然珍貴，卻也仿佛是轉瞬即逝：“我可以跟你并肩而行，但不會做任何人的附庸。”

阿緣垂眸，他見到的從來都是獨當一面的樣子，不需要任何人都需要做的很好，心裡莫名悶悶的，痛恨他同穆華認識的太晚，錯過了許多：“沒關系，我可以跟着你，咱倆一輩子在一塊。”

穆華語氣收斂笑意，稍帶詫異地看着阿緣：“一輩子太長了，我們誰都說不準後面會發生什麼。”

“你撿我回來，不就是要跟我過一輩子嗎？”阿緣語氣笃定。

穆華一愣：“就算是天大的恩情，也用不着一輩子償還——”

“你後悔了？”

穆華感覺空氣陷入沉默，阿緣平時看着人畜無害，但是骨子裡的獸性還存在着，隻不過是在日常中收起了獠牙嗜血，但骨子裡與生俱來的暴戾，完全無法根除。

“我不是這個意思……阿緣，你現在有傷在身，失去記憶，後面恢複之後，也會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何況若是有難處，何必把話說的這麼早呢。”

阿緣黑眸中帶着壓制之後外溢的偏執：“既然我們遇到了，那就是命中注定，老天讓我上了你的賊船，刀山火海，翻天巨浪，我都認。”

穆華從小習慣自己解決苦難，把自己看做一個男子，沒想到還能有人為承擔，心裡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空氣中陷入沉默，阿緣朝她走近一步：“你去京城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穆華避開眼神：“有好多事，要想清楚，後面開個小醫館，隔着兩三年出去雲遊天下。”

阿緣看着穆華的側顔，意味深長：“木瓜，你到底經曆了什麼？為什麼不相信我說的話，我說過，我可以為你死，無論我會不恢複記憶。

穆華頓住，回避的問題沒想到被阿緣一下子揭穿：“應該算重新活過一次了。”

想到上一世的離奇經曆，感覺尋常人都難以接受，背叛和仇恨讓人成長，穆華此時甚至忘了如何軟弱。“過去對我來說不會說再見，隻是慢慢封塵的回憶，可能偶爾一天還會想到，過好當下更重要，成為一個強大的人，對我來說才是根本，現在跟我師傅說的來去自如還差了許多，日後還要挫折，這些都是我是養分，我的人生不會永遠在羊城，也不屬于什麼地方。”

阿緣看着穆華，她骨子裡是悲觀又自由的人，正是因為這樣才會看似跟身邊的人相處很好，其實内心的悲傷從來沒有在外面展示過，手裡緊緊攥着那枚錦帕，歎了口氣，伸出手臂将她用盡懷裡：“我會等，等到有一天你把心房解開，讓我走進去，聽聽你說的心裡話。”

阿緣的眼神太過認真，穆華心裡酸澀，想到等阿緣恢複記憶之後，對于他這種金尊玉貴的人來說，隻是微不足道的一場夢罷了，如今還會想起了解她的心。

那一刻，她承認起了貪念，希望能有人一直長長久久的守着她，陪着她。

感覺此刻的自己好自私。

可渾身緊繃的身子，在聞到熟悉的藥草香味之後，慢慢松懈下來，勾起嘴角點頭：“好。”

————

夜色深沉，門外傳來腳步聲。

推開門，莫川站在門口。

穆華看到他身上的血迹，猜到出了事：“出什麼事了？”

莫川不瞞着穆華，直接進屋：“我需要你幫忙。”

“城中有處驿站，安排了我的人，今日我帶人過去，發現裡面的人盡數被殺。”

穆華轉身，關上房門，皺眉：“怎麼死的？”

“一把大火，不過裡面的屍體已經被我們搬到客棧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