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趕忙招呼家丁去攔人，卻沒喊動，周圍的丫鬟家丁都被道士這一出吓懵了，畢竟這道士在青山城頗具威信。

道士哭爹喊娘，瞥見旁邊的裴一雪猶如看到救星一般，大喊：“大仙，求大仙施法降了那妖孽。”

道士此番行為皆歸于裴一雪随手調配的一種幻藥。

灑在裴夫人身上的引子能讓中藥之人當作散發腥臭黑氣的怪物，而裴一雪身上的引子則相反，乃自帶聖潔光芒的神。

道士指着裴夫人，對他說：“都是這妖孽，她想謀害大仙，定是她不是大仙的對手，才找上我來演戲污蔑大仙聲名，阻礙大仙的修行路——”

“污蔑我？”裴一雪震驚中又帶了幾分哀傷，内裡不由佩服道士的腦補能力。

“胡說八道！”裴夫人急了，黃袍道士被她一吓喊得更兇。

裴君是不信鬼神之說的，他瞥了眼裴夫人，再次命人把道士拖下去：“還愣着幹什麼！拖下去！”

兩位家丁聞言這才上前，道士拼命想要掙脫，想到自己要被拖下去，肯定後腳就被妖怪吃掉，急得聲淚俱下：“大仙大仙，貧道也是一時糊塗啊，前天這妖怪拿五十兩黃金找上貧道，貧道财迷心竅才昧着良心應下，請大仙施法滅了這妖孽，救救貧道啊！”

裴家那幾大十丫鬟仆從，本由裴夫人找來做個見證，坐實裴一雪妖物轉世的名頭，此刻一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古怪。

裴夫人怒極：“你血口噴人。”

“貧道所說句句屬實，此事我師兄也知曉，倘若不信找他來一問便知。”道士被拖走之際，朝客堂方向呐喊。

等道士聲音消散，主角受廖秋白開了口，似失望至極，“一雪，你怎麼能夥同外人來污蔑母親呢？”

大抵受到原主記憶的影響，裴一雪心中竟還湧現出一絲難過。

可他終究不是原主，疏離地陳述事實：“這道士分明是她找來的，與我何幹？”

“混賬東西！”裴君抄起桌上茶杯砸來，“你還敢狡辯。”

裴一雪往旁邊挪了半步避開，他拖着殘破的身體站了這麼久，着實累了。

直言道：“我要離開裴府，把賬算一算吧？”

裴君眉頭一擰，“什麼賬？”

裴一雪要算王家和裴家的賬，裴家便以生恩要挾讓他還命。

他輕笑出聲：“王家招父親入贅，本就為了傳宗接代，何來的生恩？”

“你、你——！”裴君怒發沖冠，但到底也是能在王家隐忍數年的人，“好好好，既如此，我已替王家完成傳宗接代，與當年‘救命之恩’互不相欠，而裴家在王家父子相繼去世後又将你養這麼大，十幾年以來，你每日吃穿用度加起來，王家留下的錢财早就沒了，到底是你欠裴家的。”

裴一雪隻笑了下，接着，他大概替裴家算了算。

他和奶娘李氏每日的兩頓熱菜，如吃齋念佛般的清湯寡水，一頓飯五十文都說多了。每季給得兩匹挑剩下布料，一兩銀子，再未給過其他，月錢更不消說，一文都沒有。

裴家花在他們身上的一年也就四十兩銀子，十二年總共四百八十兩。

但王家留下的遺産，折合鋪子地契，至少兩百萬白銀是有的。

再要算裴君起初開藥堂盤下的那地段，少說也要五千兩，十幾年利滾利，不知翻了多少倍。這錢就和那四百八十兩相抵，畢竟這些在兩百萬面前都不值一提。

裴家那幾位面色陰沉，青紅交替，裴祖母更是邊哭邊罵他不孝。

還錢裴家是不可能還錢的，裴家近年奢靡成性，早将王家财産敗得差不多了，要真還錢，裴家估計得淨身出戶再加負債百萬。

他算賬，隻是為了用這筆龐大的，僅為一串數字的财産買斷他和裴家的情，為自己買一個自由身。

聽他親口說要徹底斷絕關系，裴家能名正言順擁有這筆錢财，自然樂意至極，嘴裡罵着他不孝，喊着他不要後悔，研墨提筆寫斷絕書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快。

當那張白紙黑字上按上四個大紅手印，裴一雪的目的也達到了。

等他拿到斷絕書回房，奶娘李氏也匆忙趕回，得知被趕出府，當即破口大罵裴家是群爛心肝的白眼狼，要沖去和裴家撕架，被他攔了下來。

裴一雪和李氏找來輛便宜馬車，将收拾好的東西碼好，便見裴夫人身邊的老媽子和幾個裴府家丁和丫頭過來了。

竟是要搜他們的身。

老媽子笑道：“既然分家了，這财錢也得算清楚，裴府公事公辦，萬一日後府中不見了個貴重物件，也懷疑不到公子頭上不是？”

也不等裴一雪和李氏答話，兩個丫鬟爬上馬車，而家丁則将他們二人圍住。

“你們不要欺人太甚！”李氏憤恨不平。

“我們隻是例行公事。”老媽子撩起衣袖，要朝他們身上摸來，“二位得罪了。”

裴一雪輕拍了兩下李氏的胳膊，安撫道：“奶娘，不是什麼大事。”

裴夫人搞這一出，除了有意折辱，更多的是要找房契，以往“裴一雪”說不知道，也不知真假，但現在都離開裴府了，房契這麼重要的東西，裴一雪倘若知曉肯定會帶走。

房契啊。裴一雪想，他原本還沒想好怎麼處置這東西，現在嘛，就讓裴家也體驗一次流落街頭好了。

現在時間尚早，在裴府老媽子和一衆丫鬟家丁走後，裴一雪把一塊玉佩交給李氏，拜托她拿去當鋪換錢，然後去藥鋪買些藥回來。

李氏眼眶唰地紅了，推拒道：“這玉佩公子平日最是喜愛，錢的事，奴會想辦法。”

裴一雪臉上表情差點裂開，“奶娘放心，我喜歡的東西再難都不會放手的。”他手指點了點玉佩，“要不是它能換錢，我鐵定砸個稀碎。”

玉佩是主角受送給“裴一雪”的，一直以來都跟寶貝什麼似的，到死都緊緊攥在手裡，他卻膈應得不行。

租的馬車破舊，一路咯吱咯吱作響，加上出了城後，路上并不平坦，颠簸起來感覺随時可能散架。

正值秋收時節，穿過農忙聚集的田野，人煙逐漸稀少。

王家祖宅是王家尚未發達前所居住的老宅子，地方偏僻，位于一個山灣裡，如今那裡的村民早就已經搬了出來，不少房子都坍塌或者搖搖欲墜，略顯陰森。

隻是本該荒蕪雜亂的王家祖宅，此刻卻被打理得井井有條，院子還種着綠油油的白菜。

菜地裡，一個男人手裡掐了把菜葉子，擡眸定定地望向馬車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