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髒水潑的,那叫一個猝不及防。
裴一雪站于堂中,順着縣令的話說:“黎明藥堂自開業以來,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不過今日之後隻怕會多出來兩條規矩。
第一,若黎明藥堂從前乃至日後出現亂開藥糊弄的情況,情況屬實,便以五百金作為賠償。
第二,黎明藥堂若不想給人看診,必定會有言在先,像張老六這等故意找茬之人,其本人以及六服之内的血親,藥堂将永不再接收。”
從衙門出來,已經過戌時。
在黎明藥堂的包廂外,謝玉書靜靜地倚靠着牆壁,身姿挺拔如松,黑亮而濃密的黑發,随着微風輕輕飄動,透出一股子靜谧而缱绻的氣質。
低垂眸看不清情緒,可那微鎖的眉頭卻蘊含着不可忽略的憂愁。
裴一雪站在走廊拐角處瞧了好一會兒,邁步上前:“這麼晚了,謝公子怎麼還在此處?”
謝玉書猛然望過來,那雙深邃的眼睛閃着幾絲欣喜亮光,嘴角不自覺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您回了。”
“嗯。”裴一雪應道。
“衙門那邊怎樣了?”
“解決了,無需擔心。”
“那便好。”謝玉書松了口氣,臉上的愁緒卻并未就此消散,側頭透過緊閉的門望向屋内,猶疑道:“神醫,他此次靜療為何需要如此之久?是不是因為病情比往常更加嚴重了?”
裴一雪身體一頓,語氣中帶着幾分凝重,“謝公子應當清楚,他的病确實有些棘手,目前暫時還未有治愈的法子,隻能勉強穩住病情。
此次大抵是受了什麼刺激,情緒波動過大緻使病情加重,自然需要更長時間靜療,不過無大礙。”
謝玉書瞳孔皺縮,愧疚之色溢于言表,喃喃道:“因為受了刺激……”
裴一雪心裡咯噔一聲,“這隻是老夫的猜測。”這隻是他順口扯了個理由。
他總不能說是因為他被耽誤在了衙門,沒法及時“靜療”結束了。
倒沒想到謝玉書會如此多想。
不會以為他是因為先前被拒絕受到刺激,而病情加重吧?
“裴公子靜療時間差不多了,公子還請稍等片刻。”
裴一雪進屋換好衣服,繞出屏風恰好與從屋内暗門走出的管事碰上面。
“都安排好了嗎?”
“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隻等風聲傳到燕城,等大魚上鈎。”管事道,“原本的小打小鬧還不足以引方總督過來,如今有個避世神醫攪和在裡面,方總督大抵是耐不住性子會很快尋過來。”
交代了些事,裴一雪便出了門,現在已經太晚,趕夜路回王家祖宅多有不便。
他和謝玉書就近尋了家客棧,要了兩間相鄰的房間。
謝玉書将他送到門口,叮囑道:“我就在隔壁,有何事或哪裡不舒服,可直接喚我。”
“好。”裴一雪口頭應着,聲音細弱如蚊,時不時帶着幾聲咳嗽,做足了重病未愈的戲。
“我,送你進去。”謝玉書猶豫着道。
他現在其實挺害怕與裴一雪獨處的,可見裴一雪這副模樣,他又有些不忍心。
輕輕推開房門,他扶着裴一雪走進,心裡祈禱裴一雪可别又要說些那什麼話。
要是說了,他是要拒絕,還是先穩住人,免得又給人氣病?
越靠近床,外邊的人聲便越來越遠。房内越發安靜,謝玉書心裡也越發不安。
幾乎将裴一雪按在床上坐好的瞬間,他就轉身離開。
裴一雪整個人像是被抽幹了力氣一般,倚在床頭,目送着謝玉書轉身離去的背影,心中隻覺好笑。
夜色朦胧,屋内的燭火在夜幕下搖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略顯些孤獨意味。
事實上他也是這般覺得,好不容易有了這個與謝玉書一起住客棧的機會,他怎麼能一個人待在這間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