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來見老夫何事?”裴一雪問,“老夫除了能治些病,似乎沒别的本事了,如今這看診吧,也請恕老夫無能為力,黎明藥堂被勒令停業,更不許私下接診。大人還是莫要為難老夫了,老夫可是個遵紀守法的良民。”
縣令撥弄杯蓋的手微頓,“徐神醫這是哪裡話,本官今日前來恰巧也為了此事,黎明藥堂販賣假藥一事,暫且未有确鑿的證據,藥堂想繼續營業自也沒什麼問題。”
裴一雪暗中冷嗤,想繼續營業沒什麼問題,但若衙門拿此事拖上半個月幾個月也沒什麼問題,反正什麼時候能恢複正常全憑衙門或是縣令一句話。
看着旁邊縣令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裴一雪心道:“這家夥該不會以為憑借手中的這點權力,便能穩穩拿捏住了他?拿捏住了黎明藥堂了吧?”
給一個下馬威,再遞過來一個台階給人趴,不管放在哪個無權無勢無依無靠的小藥堂身上,都必定已然乖乖趴在縣令給出的台階,畢竟他們這樣的身份可鬥不過當官的。
但可惜,裴一雪雖不想和當官的對上,但也從不懼怕任何一個當官的,更何況他暫時可并不想黎明藥堂恢複營業,讓這把火燒得更大些才好了。
砸了他的藥堂,不給個确切的交代就想給個台階不明不白地糊弄過去,得問問他同不同意。
“大人哪裡的話?販賣假藥可不是小事,得好好查清才好。”裴一雪嘴角微勾,語氣中的不屑也不加掩飾,“這事要不查清,日後黎明藥堂豈不時常會受人诟病?”
縣令的臉登時陰雲密布,黎明藥堂日後會不會受人诟病他不知曉,但黎明藥堂閉店這些天,在犯有痼疾前來奔醫之人的帶領下,已有不少人對衙門無故封店頗有微詞。
人群中流傳最多的是他們不管黎明藥堂賣沒賣假藥,他們隻知道這藥有用能治病就成,能治病的藥誰能說它是假藥?
而黎明藥堂入世以來,開出的藥比旁的藥堂治病效果總要高出不少,事情傳到現在,已隐約有人發聲說黎明藥堂販賣假藥一事子虛烏有,說黎明藥堂賣假藥,乃縣令前些日在公堂上被黎明藥堂下了面子公報私仇。
當然,這事少不了黎明藥堂在背後推波助瀾,裴一雪大多時候都隻想過好自己的日子,誰也别來挨他,但對主動湊上來挑事的,既然來了,可不是想走便能走的了。
縣令将茶杯往手邊小方桌一擱,話裡話外都在提醒裴一雪适可而止:“徐神醫年紀也不小了,想來拎得清事情輕重,本官隻是個小小縣令,可又并不隻是個縣令,這西塘縣本官能一手遮天,但能遮到的地兒并不隻有西塘縣。
本官有了解過您老與京中的一位有些許交情,但本官并不懼,遠水救不了近火,何況本官行‘本職之事’,就任當今聖上駕臨也挑不出來錯處,譬如‘黎明藥堂涉嫌販賣假藥’,本官例行公事搜查。
京中那位能出手幫您老解決兩次三次,可會願意為芝麻大點小事幫你十次百次?”
裴一雪盯着縣令,聽人繼續說。
“實不相瞞,本官今日前來有事相告。明日方總督将抵達西塘縣尋蔣神醫醫治自身頑疾,他的病症與張老六的症狀相同,徐神醫前些時日說能治此症,話可還作數?”
“若真犯有此病自是能治,不過像張老六沒這病的,老夫便無能為力了。”裴一雪語氣揶揄。
縣令眉心一陣抽搐,也沒空和裴一雪去争論張老六到底有沒有這病,隻道:“明日本官需要徐神醫替方總督診上一診,确定好具體的治療方案交于本官,而對于方總督,徐神醫隻需如方才那般聲稱‘無能為力’便好。
事成之後,本官可保黎明藥堂日後安然無恙,否則可就不好說了,徐神醫可聽清了?”
裴一雪望着人緘默未答,縣令森冷道:“官場中可不是神醫想得那麼簡單,徐神醫該要懂得明哲保身,俗話說‘民不與官鬥’并非沒有它的道理。”
裴一雪聽完忽而一笑,“大人嚴重了,别說官了,我這個人從沒想過要去與誰鬥,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多管閑事,隻想能逍遙自在地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但别人上門主動惹事,就另當别論了。
聽到這話,縣令大抵誤以為他怕了,露出滿意神色,随即對着他又是一番敲打,最後雄赳赳氣昂昂地離開了。
“東家,明日我們要如何做?不可能真如這縣令所說替他人做嫁衣吧?”管事湊過來問。
“明日?”裴一雪起身,一聲冷笑:“明日無論誰來,一律說徐神醫礙于官府的查封令不便接診,且黎明藥堂一日不洗清冤屈,神醫便一日不會接診。”
“一、一律?方總督也拒?”管事遲疑道。
“當然,一律不見。”縣令當他是被吓大的了。
翌日,衙門的人上黎明藥堂尋人,依舊神氣非常。
“黎明藥堂可還記得與蔣神醫的賭約?如今方總督身患與張老六同樣的頑疾,蔣神醫等着徐神醫赴約了。”也不知是縣令的意思還是誰的意思,這是想接裴一雪去給蔣義做嫁衣,還想再踩上裴一雪幾腳?
畢竟按照昨晚“商量好的”,今日裴一雪隻能說自己對方總督的病無能為力,等着被啪啪打臉了。
後院門口,管事一直笑得和藹,将裴一雪的話一字不落地傳達:“礙于官府的查封令黎明藥堂不便接診,且我家神醫氣性大,說黎明藥堂一日不洗清冤屈,他便一日不會接診。
至于賭約,隻能勞煩蔣神醫大顯身手了,若蔣神醫能醫好,黎明藥堂認輸便是。倘若治不好——”管事似無奈歎了口氣,“那便隻能請方總督等上一等了,等各位官爺早日查清假藥一事,還黎明藥堂一個清白,我家神醫自會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