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裴一雪讓藥堂管事去選些人手,但他也不可能完全不管。
黎明藥堂明面上和“裴一雪”手下的濟世堂有合作,不少夥計和藥童都是從濟世堂選拔過去。
而濟世堂如今在青州說服了好幾個山頭加入,也算開啟了“連鎖店”。濟世堂一邊收留的走投無路、無家可歸的人,一邊将據點作為镖局的中轉驿站,已經在青州形成一張較為成熟的物流網。
堂中所有人員加起來多達萬餘人。除了原來的山匪,他們多是老弱病殘,卻也能替濟世堂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譬如給采挖藥材、分揀“快遞”等。
短短半年,镖局和藥田賺得不算少,濟世堂建設得比原來是土匪窩的時候還要氣派。
戚達帶着裴一雪轉了一圈,臉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你個大忙人多久沒到這兒來了?感覺如何?比你上次來變化是不是頗大?”
“嗯。看得出來,戚管事管理得很到位。”裴一雪說。
“哪裡哪裡,是東家您指導有方。”戚達客套地說了句,“不過話說回來,這次選去省城的十位人手我大概篩選了一遍。有二十來位大抵符合你的要求,具體人選還得你來定奪。”
兩人邊說邊走,鞋底和腳下的石闆路磕出輕微的聲響。
大概穿過了三四道拱門,臨近議事廳,那方隐約有嘈雜聲傳來。
随着靠近,聲音越來越清晰。
“憑什麼他們能去,我們不能去?這不公平,内幕,絕對有内幕?!”
議事廳門口,三男兩女義憤填膺地圍堵着濟世堂維持秩序的人。他們的臉上滿是憤怒,言辭激烈地控訴着,唾沫星子在空氣中飛濺。
“你們這些人,有什麼肥差就自己占了,然後把濟世堂的髒活累活留給我們,我呸!我看你們别叫濟世堂了,改叫黑心堂吧。”一中年婦女,雙手叉腰,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般,指着濟世堂的人大聲罵道。那聲音尖銳刺耳,仿佛要把人的耳膜都給刺破。
看到這幕,裴一雪眉心直跳,他真是“好久”沒接觸到過此等潑婦罵街的畫風了。
那尖銳的叫罵聲,那蠻橫的姿态,讓他心中一陣煩躁。
“抱歉,是我的失誤。”戚達臉色陰沉,對還在與這群人講道理的屬下說:“還愣着幹什麼?他們不願待,把賬結清直接丢下山去。”
那方的人立即反咬過來:“憑什麼趕我們走?這山又不是你們的,我們想待就待!”随即做出防禦狀态,提防濟世堂的人近身。
戚達被氣笑了,他占了這山頭整整十年,如今才開放一年不到,就說不是他的了?
當年刀口舔血的大當家氣勢瞬間爆發,厲聲道:“還不拖走!”
一聲令下,幾個壯漢當即圍了上去,神情狠戾與要殺人滅口的土匪無異,吓得那三男兩女臉色慘白。
而裴一雪則在這混亂中,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特别的身影。
三男兩女中有一個柔弱清秀的男子,他似乎一直在偷偷觀察這邊的情況,從見到謝玉書的那刻起便時不時地瞄向這邊。
裴一雪心中響起警鈴,柔弱清秀型,謝玉書不就好這口嗎?
他瞧了眼旁邊的謝玉書,見人似也在望着那方,連忙咳嗽幾聲。
那咳嗽聲在嘈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突兀,即刻将謝玉書的目光引了過來。
察覺到了他的異樣,謝玉書輕拍他的背,關切地問道:“你怎麼樣?哪裡不舒服?”
“胸口突然有些難受。”裴一雪擡頭,望向謝玉書,眸光流轉間盡是可憐勁。
謝玉書攙扶着人,環顧四周想就近尋找一個可以坐下歇息的地方。就在這時,那名柔弱男子忽地大喊一聲:“謝玉書!”
裴一雪與謝玉書身形都不由猛地一頓,那柔弱男子企圖掙開濟世堂的人,身體用力地扭動着,朝這邊大喊:“真的是你,玉書!是我們啊。”
柔弱男子喊完,朝濟世堂的人道:“放開我,我們認識那邊的人,我們是一家人。”
濟世堂的人聞言齊齊看向裴一雪這邊,等着确認事情的真僞。
在一衆目光下,謝玉書抿了抿唇,道:“和韻堂哥。”聲音裡帶着一絲不容忽略的疏遠和客氣。
“你會說話啦!”柔弱男子驚呼道。
謝玉書應了聲,他望向其他幾位親戚,依次喊道:“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
這話一出口,濟世堂的人便讪讪地松了手,不看僧面看佛面,裴一雪對謝玉書的那點事,他們還是知道的。
那位大伯母徑直走到謝玉書跟前,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舊衣服,臉上帶着刻意的笑容,略嗔怪道:“哎喲,你這孩子,方才瞧了你幾眼沒敢認,得虧小韻眼尖。
瞧瞧,幾年不見,又高了不少,壯了不少!”
謝大伯母伸手就要來拍謝玉書,那一瞬間謝玉書下意識便想避開。
這個動作雖小,裴一雪卻足以看出這人内心的抗拒和不适。
他快步上前,如同一隻護犢的猛獸,将人護在身後。
大伯母的手沒碰到人,尴尬地懸在半空中,眼底閃過一絲心虛和不安。她收回手,上下打量起裴一雪:“玉書啊,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