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earance!極限清台!牛啊錦堯!”
“陳真!輸了不準反悔!”
一些遙遠的記憶随着喧嚣的叫喊湧入腦海。
十六歲的陳真是學校的斯諾克王者,在台球桌上未嘗敗績。整個台球休閑室會被他明令禁止抽煙,他自己半靠在台球桌邊,咬着一根海鹽味的棒棒糖。
具體的賭約是什麼忘了,大部分時候都是陳真單方面挑釁陸錦堯,陸錦堯被煩得實在受不了了才應一局。
這會兒陸錦堯正忙着處理融創的事務,被陳真以這樣起哄又拙劣的理由拖住,難免有些煩躁。
他解決的方式是放陳真在大半場肆無忌憚地壓制自己,直到最後一局才極限清台,根本不給陳真再次碰球的機會,讓陳真在一邊幹着急卻無從挽救。
他以這樣壓倒性的方式徹底讓陳真閉了嘴,至于賭約的内容,他也不在意,微微挑眉緻意,取了外套就走。
陳真輸了球正窩火,怒氣沖沖地走向角落裡發愣的秦述英。
台球室的卡座裡燈光昏暗,陳真看不清秦述英的表情,一通火沒處發就開始耍大少爺脾氣:“喂,求人辦事能不能有點眼力見!這個時候來找茬是吧?”
秦述英也懶得重複是陳真約他來的這種基本事實,他收回視線,狀似漫不經心:“陸錦堯很喜歡打台球嗎?”
“哼,他什麼都不喜歡,大概隻喜歡他家的公司。”陳真冷哼一聲,偏偏這樣的人學什麼都快,沾上手了就離精通不遠,這種天賦真看得人火大!
陳真沒好氣地往旁邊抽屜裡掏出一個文件袋,擺放得随意,給得毫無顧忌,仿佛困擾秦述英這麼久的問題在這群富二代眼裡根本不算個事。
秦述英接過,默默将袋口封上,珍重似的按進懷裡。他不太會說謝謝,隻是向陳真點點頭:“以後有什麼需要,來找我。”
“現在就有。”陳真立刻道,語氣裡的火氣都還沒褪幹淨,“你知道這東西怎麼來的嗎?”
秦述英不做聲,看着他等着下文。
“秦家的破事兒,當然是陸家最清楚。我問錦堯一要他就給了,不過給得這麼幹脆估計也不是什麼核心涉密的東西。”
陳真咧嘴一笑:“诶,咱們做個交易怎麼樣?我把你介紹給陸錦堯認識,等你跟他混熟了自然就能套出你想要的。但是你得聽我的,怎麼樣?”
秦述英在聽到能夠走近陸錦堯的世界時眼前一亮,但立刻掩藏住,堅定地搖頭拒絕,并幹脆地離開。
陳家和陸家的争端愈演愈烈,陳真想在陸錦堯身邊安釘子的心昭然若揭。他不可能成為别人傷害陸錦堯的刀。
陳真不依不饒地威脅:“你可想好啊,你要是現在走,我幫你的就到此為止了沒其他的了!我還查到你在學校的身份是假的,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麼聊齋!”
陳真有種天真的殘忍,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刺探别人的隐私,大喇喇地放到明面上講。他可以不沾血腥地解決所有麻煩,因為有太多人在寵着他替他賣命。
秦述英轉身就走。
他把文件袋藏好帶回了秦競聲的宅子。這段時間秦述榮和秦太盯他太緊,他沒法成天夜不歸宿。
秦競聲依然在外忙碌,自從秦述英發現那間隐藏着母親細微線索的屋子以來,他就再沒有被秦競聲限制過,仿佛那間屋子留存着母親和秦競聲最後的溫情,秦競聲不會打擾秦述英在其中靜坐、翻找乃至發呆。
他在房間中偷偷拆開了文件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帶着銳氣的臉——照片有些年頭了,邊角泛黃微微翹起,證件照隻有一寸那麼大,卻足夠裝下那個女人秀美又鋒利的容顔。
她留着齊肩的半長發,眉目如畫,神情英飒。秦述英的眼睛在那張臉上難以離開,過了很久才移動到右邊姓名那一欄——“何勝瑜”。
這是一張研究生時代的鑒定表,上面的信息除了證明她的優秀外都無關緊要。勾畫批注的字迹秦述英很熟悉——那是陸錦堯的字。
秦述英順着陸錦堯關注的重點與思路去認識自己的母親,即使陸錦堯的探尋帶着敵意。
她是一名藝術生,主修設計,在繪畫和雕刻上都有不俗的天賦。
她家境艱苦,父母因意外早逝,隻給她留下一筆保險賠償金,和野蠻生長的十餘年。
她學業優異,不拘一格,總是修一些和本專業無關的課程,愛花藝、愛音樂、愛旅行,因為翹課去給流浪貓畫漫畫被通報批評。
她奇妙無厘頭的事迹太多,以至于陸錦堯邊讀都要邊在旁邊畫好幾個問号。
秦述英順着這些珍貴的文字和個人風格明顯的批注讀下來,忍俊不禁。常年如冰川般寒冷僵硬的面容融化出一道可供冰泉緩緩流淌的縫隙。
從夕陽日落,直至夜幕深沉,秦述英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留下怅惘的迷茫。
前段時間他頂撞秦太,女人暴怒的尖叫和滾燙的茶水侵蝕着他的感官。秦太怒不可遏口不擇言,突然蹦出來一句“生你的那個賤|人怎麼沒死!她跑怎麼沒把你帶走!留你在這裡礙我的眼!”
秦述英那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封閉太久,他的世界除了對生父的反抗和對所有敵意的冷眼,就再沒有其他了。他的冷硬隔絕了大部分惡意,也阻止了他知曉真相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