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豆沙其實是宮中盛夏常用的消暑小食,但性涼,身體不好或在孕中的女子都要少用。沈良時在承恩殿掙紮三年,身子本就大不如前,端午前為搏聖寵大量服用寒香散,無異于雪上加霜。
這幾日正是最熱的時候,她本不是貪嘴的人,但架不住蓮鹭一直從旁殷勤伺候,接二連三的涼食下去,積攢在體内的寒氣終于爆發,将人頃刻壓倒。
眼下隻能由追月運功将她體内的寒氣逼出來。
林雙端着那碗還冰冰涼涼的綠豆沙走出殿去,垂着頭攪拌一二,舀起一勺喂到自己嘴中,綠豆沙甜膩沁涼,讓人欲罷不能。
她坐到搖椅上,一言不發地一勺接一勺,院中的人都大氣不敢出地垂首立着,偷偷拿餘光瞅她。
寒香散本是一味藥,但性極寒,為防有人毒害龍嗣,普通妃嫔是不能私自跟太醫院要的。沈良時雖經了萬慈安的手掩飾,但畢竟他地位有限,有心者隻要稍微一查就能查出來,到時候又是一盆洗不幹淨的髒水潑過來。
林雙自半月前就一直在思慮如何将這件事掩藏過去,眼下倒是有人給她遞枕頭來了。
她不動聲色的掂了掂袖中的藥包——那是還未用完的份量,為防萬一林雙将其一直貼身收着。
林雙掃了一眼院中人頭,問:“方才去請太醫的小太監呢?”
逐風這也發現,那個小太監去了這許久竟然還沒回來。
“封鎖宮門,即刻起任何人不得進出嘉乾宮。”林雙擦幹手上的水,示意逐風拿下堵着蓮鹭嘴的帕子,“蓮鹭,你好大的膽子。”
蓮鹭跪在地上,發髻散亂,有些狼狽,“沒有娘娘的命令,你竟敢私自拿人!我要将你告到慎刑司去!”
林雙道:“就算你不去,今日我也會帶你去慎刑司走一趟,讓你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你給娘娘煮的綠豆沙裡放了什麼。”
蓮鹭臉上表情怔愣一瞬,接着大聲道:“你要污蔑我嗎?大可叫太醫來查,我忠心耿耿伺候娘娘,何時動過手腳?!”
林雙挑起長眉,“是嗎?你敢說這碗綠豆沙中什麼都沒有嗎?”
她将碗放到旁邊的小幾上,磕出一聲輕響。
“迦音,帶人去搜,任何人的房間都别漏了。”
角落裡面容青澀的小宮女驟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有些難以置信地擡起頭,正對上林雙看過來的眼睛,她随即福身,領着幾個人轉頭往耳房快步走去。
不出片刻,迦音雙手捧着一個白瓷瓶走到林雙跟前,其後的宮人手中或多或少還拿着其他東西。
林雙看向蓮鹭,手中白瓷瓶轉了一圈,被她打開,将裡面的淡粉色粉末全部倒進剩下半碗的綠豆沙中。
“灌下去。”
逐風聞言,立即掐住蓮鹭的下巴,沒給她任何狡辯的機會,大半碗綠豆沙灌下去,随着她的掙紮,有不少流出來,順着她的下巴流到衣襟上、地上。
蓮鹭猛地掙開壓住她的小太監,伸手指去扣嗓子,發出陣陣幹嘔聲。但還不待她吐出來,逐風就示意人繼續按住她,直到将所有綠豆沙灌進去。
林雙見她整張臉上涕淚橫流,反而來了興趣,道:“你們娘娘最喜歡對罪奴怎麼樣來着?”
迦音上前道:“拔舌吞炭。”
林雙伸手揚翻逐風手上的空碗,上好的的瓷碗碎成幾片,她挑挑揀揀拾起一片最趁手的,一手掐住蓮鹭的下巴,逼迫她張開嘴,瓷片落在她舌頭上,饒是蓮鹭一直在“唔唔”叫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林雙也不打算給她說的機會。
後面有膽小的宮人已經被吓哭了。
一道血痕出現在舌頭上,很快血腥味蔓延整個口鼻,蓮鹭再繃不住,大顆大顆的眼淚滾了下來她伸出手去抓住林雙的衣擺,不同抖動。
林雙一松手,她就整個人癱倒躺在地上,伸手捂住自己嘴,顫抖着給林雙磕頭。
“别光磕頭,快說。”
血和口水止不住地從她口中流出,蓮鹭此時已經被吓的一句話說不出。
林雙撩起眼皮看向她身後一個吓得跪倒在地的宮女,将瓷片扔在她膝上,那宮女“哇”一聲哭喊出來,連忙磕頭道:“奴婢說奴婢說!奴婢全都說!求求您開恩!求求您!”
“奴婢是從繡坊跟着蓮鹭來的,她說會帶着我們享福,平時我們都幹些粗活,不能近貴妃娘娘的身,也不知道蓮鹭給貴妃吃的是什麼,但是每十日,蓮鹭都會讓我們幾個輪流到奉極門去跟一個太監拿藥,那個太監總是把帽檐壓的很低,我看不清他是什麼樣子也不知道他是哪個宮的,這些事蓮鹭也不準我們過問。”
逐風問:“上一次拿藥是什麼時候?”
“昨天晚上,這幾日林霜姑娘不在娘娘近前伺候,蓮鹭鑽得空子,用藥就多起來,兩三日就要拿一次藥。”
迦音道:“那我們不如趁下一次拿藥的時候,甕中捉鼈。”
林雙卻搖頭,“去請太醫的太監一定是去報信了,主使下一次應該不會再讓人來送藥了,但還是找人盯着。”
她踹了一腳幾近昏迷的蓮鹭,道:“不想死就交代清楚,給她備筆墨,舌頭斷了還有手,手斷了還能接起來。”
逐風為蓮鹭止住血,這才讓她勉強活過來幾分,拿起筆開始顫着手歪歪扭扭地寫。
林雙狀若無意道:“倘若你寫的有一個字是假的,蓮鹭,我會親手為你燒一盆炭。”
筆“啪嗒”掉在紙上,暈開一大片墨,迦音闆着臉揉掉廢紙,将筆塞回她手中。
林雙回頭看向那些從衆人房中搜出來的東西,其間不乏珍寶首飾、绫羅布匹。
她拿起一隻步搖,晃了晃聽到叮叮當當的聲音。她曾在沈良時頭上見過一次這隻步搖,隻一次,後來沈良時嫌棄做工不好,經常纏住頭發就讓人收起來了。
林雙跟沈良時相識時間不久,但也能看出來她一身的挑剔毛病,一件常服要改上好幾次,一件首飾也左右不滿意,如若不是林雙看不過去勸她,内務府的人早就叫苦連天。因此,許多不合她意的東西都收進庫中,她對自己宮中的東西不清楚,林雙也不管,就交到了蓮鹭手中,倒是讓這些膽大包天的宮人鑽了空子。
“你們每個人來自哪個宮,都有記錄在冊,我也不信你們跟舊主斷的一幹二淨,一奴不侍二主,更何況還是手腳不幹淨的奴才,倒是難為你們左右逢源,拿兩份好處。”
“偷盜宮中妃嫔财物者,杖斃。”林雙捏着那隻步搖坐下,輕描淡寫道:“拖下去。”
先前跟在迦音後面的宮人一擁而上,一人架起一個拖出宮門去,慘叫聲連連響徹整條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