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源客棧内生意興隆,環境卻是别樣清幽,不似其他客棧吵鬧嘈雜。
掌櫃坐在櫃後打算盤,小二手腳麻利地收拾好飯桌。
二樓靠窗雅座,幾人倚欄相對。
“此番多謝諸位出手相助,待擊退逢仙賊人,我崔門必備重禮相謝!”
戚溯按着崔轅的肩,示意他坐下說話,“重禮什麼的日後再說,今日光景正好,你待會兒把賬結了就是。”
戚涯皺眉,不滿道:“師兄!怎好讓二位師弟破費?”
“無礙,是應當的。”崔轍對二人拱手,問:“這一路還好嗎?我聽說你們沿途遇到不少西域人作亂,沒受傷吧?”
戚涯寬慰道:“都是些跳梁小醜,不值一提,何況還有林姑娘與我們同行,可謂一路暢通無阻。”
“林雙師姐也來了!”崔轍面露喜色,道:“那太好了,這下就不愁對上鏡飛仙沒有勝算了!”
“诶,”戚溯敲了敲桌,提醒道:“人是來鞍落城辦些私事的,可不是來給你家當打手的,何況你家出的起這個價嗎?”
崔家兄弟無話反駁,隻愁苦地低頭喝茶。
片刻後,崔轅又問:“這一天也快過去了,林雙什麼私事還沒辦完?她不會不告而别了吧?”
說話間,門口閃過一片衣角,戚溯擡擡下巴,示意幾人看過去,“喏,這不回來了嗎,還多帶了一個呢!”
林雙依舊是上午分别時的那副樣子,此時匆匆急急邁進來,懷中打橫抱着個人,朝掌櫃扔出去一錠銀子。
“一間上房,打些熱水來。”
戚溯撫掌贊歎道:“不愧是林雙,白日青天就要一間房啊!”
“師兄,别胡說八道了!”戚涯瞪他一眼,走到樓梯口,與林雙打了個照面,“林姑娘,這位是?”
林雙腳步不停拐上三樓,沉聲讓他跟來,待進屋将人放在榻上,她才對戚涯道:“你的醫術是蓬萊仙親傳,勞煩你了。”
“小師妹,辦私事辦私事,你這辦的哪門子私事啊?”戚溯将崔家兄弟關在門外,胳膊搭上她肩頭,悠悠調侃。
今日午後,林便向城中人打聽到沈家祖宅的位置,獨身一人前往。
沈宅有好些年頭,沈将軍年少進京參加武舉,一朝中第,全家搬至盛京後,就隻留了幾個仆人灑掃打理,後來沈家出事,無人料理便荒廢至今。
院中長滿雜草,家具積滿灰塵,梁上蛛絲繞了好幾圈,受潮暴曬,門窗腐壞,落上的鎖也鏽迹斑斑,就連祠堂裡的牌位都散落得到處都是。
林雙将牌位一一扶起,撿起滾到角落的香爐,沾了一手的灰。
用具也不全,她打算去集市雇幾個人來收拾,再購置一些物什。
合上祠堂搖搖欲墜的門,走到前院,本就命懸一線的正門就被人一推,“砰”地倒地不起了。
林雙:“……”
一人發髻散亂地站在門前,手中還握着馬鞭,奔襲千裡的駿馬倒在她身後抽搐,她有些踉跄地扶着牆邁進門來。
林雙遲疑開口:“你……”
下一瞬,人就跟着犧牲的門一塊兒倒地不起。
西北春景不如盛京,陽光倒格外刺眼
沈良時伏在地上,艱難擡頭時看到有人逆着光立在她身側,目光居高臨下地投來,似有不解。
“她的身子有些弱,舊疾未愈,憂思重慮,幾日颠簸沒能好好進食休息,撐不住倒下也正常,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你不要太擔心。”
林雙讓兩個小丫頭進去為沈良時擦洗身體,她合上門,對戚涯颔首,“多謝。”
戚涯擺擺手,想到了什麼,面露擔憂道:“但她既是……她出現在這兒,會不會是錦瑟山出什麼事了?”
林雙搖頭,“等她醒了再說吧,她的身份還望二位保密。”
“你們二人都是我的小師妹,多見外。”戚溯笑吟吟道:“我瞧着不像是出什麼事了,倒像是追債到此,小師妹你還說你不認識人家啊?”
戚涯歎了口氣,拉住戚溯離開,“走吧師兄,不要打擾病人休息。”
林雙目送二人離去,待房中丫頭收拾完畢後,她又進去看了一眼,見沈良時面色稍微恢複,此時應是睡熟,便隻能回自己房中休息。
翌日一早,崔家兄弟和蓬萊弟子依舊在商量如何和崔門取得聯系,左右争論不得其法。
林雙無事,在旁聽了一會兒,突然道:“我可以。”
衆人頓時靜下來,目光落在她身上。
崔轅道:“想要傳信到雁鳴城就必須經過鷹隼峽,逢仙門的人盤踞在那兒,易守不易攻,各家的傳書飛鳥但凡經過都會被他們射殺,你怎麼送過去?”
林雙拿起茶杯的抿了一口,道:“我去。”
衆人聞言心下都不住懷疑,但礙于林雙名聲在外又不敢反駁質問。
戚涯問:“林姑娘有什麼好辦法嗎?”
“沒有。”林雙搖頭,道:“寫好書信,今夜我一人前去,明早回。”
戚溯長眉高挑,“你一人?”
林雙輕而定地颔首,“對,我一人足矣。”
崔轍肅然道:“林雙,這可不是兒戲,你隻要邁進鷹隼峽,逢仙門就會把你射成篩子,屆時沒人能救你。”
“我知道。”林雙将茶杯放下,對崔家兄弟道:“替我找幾個人去修繕城北巷子沈家,我不在時記得照顧好我朋友。”
話落,她穿過廳堂走去後院,留下衆人面面相觑。
沈良時醒的比戚涯預料的早,林雙推門進去時,她正坐在桌前喝藥,目光落在空中發愣。
“醒了?”林雙将手中的清粥放下,推到她面前,“不可空腹飲藥。”
沈良時回過神來時,手中的藥已經被奪走,她拿起瓷勺攪了攪碗中漂着菜葉的清粥,慢慢地送進嘴裡。
今日無風,林雙推開窗,讓陽光照進來,打在木質地闆上,屋中明亮不少。
客棧在最熱鬧的街上,外面攤販的吆喝聲傳進來,還有早市牛肉包子鋪的煙火氣。
沈良時擡頭看去,見她伸手在窗外虛抓一把,陽光金燦燦地落在她身上。
“從錦瑟山到鞍落,跑了多久?”
沈良時有些愣愣的,“……五天。”
“五天,比我們慢一天。”林雙什麼也沒抓到,她倚在窗框上,看着樓下早市人來人往,漫不經心問:“身上一分銀子沒帶,吃什麼喝什麼?”
“随身的幾樣首飾,都當了。”
林雙想到她昨日的狼狽樣,長發散亂,衣袍盡髒,臉上也是斑駁的,忍不住道:“辛苦貴妃了。”
沈良時毫無預兆地流下淚來,五天五夜的奔波,她沒空去想的無力、憤怒,此時全部湧上來,混在淚水裡滴在清粥中。
林雙不明就裡,以為自己一句調侃惹惱了她,“哭什麼?”
沈良時胡亂抹了把臉,抽抽搭搭地說:“我不想回、回宮去了……那兒一點也、也不好,我也不要當貴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