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哭聲越大,從開始抽泣到後來号啕大哭,手捂着眼睛,眼淚還不斷往下漏。
林雙忍不住歎氣,放緩聲音道:“你以前不是……算了,不回就不回吧。”
她将浸濕的帕子遞給沈良時,道:“别哭了,快吃吧。”
沈良時臉埋在帕子中,聲音悶悶地傳來,“我想吃包子。”
窗外包子鋪的吆喝聲應時應景地響起。
林雙吩咐小厮重新送碗粥來,道:“戚涯說了,你今日隻能食些清粥,明日吧,我順路帶回來。”
“你要去哪兒啊?”沈良時将帕子往下挪了些,露出哭紅的雙眼,有些怯生生的。
林雙道:“幫幾位朋友送信到雁鳴城,今晚去,明早就能回來。”
沈良時猶豫道:“可我聽說逢仙門的人都在鷹隼峽,你會不會……”
後面的話她沒說出口,但林雙知道是什麼,隻拍了拍她,道:“不會,我已讓人去修繕沈家祖宅了,過幾日要是不嫌累你就去看看吧。”
這話隻是寬慰沈良時的,畢竟她剛醒,正是身體虛弱,每日隻食清粥還不夠她情緒波動起伏,沒多時她便又昏昏沉沉睡去,林雙為她掖好被子,合門離開。
鞍落城外十裡即鷹隼峽,兩側山壁陡峭嶙峋,中間夾道狹窄逼聳,幾乎不見天月。
入夜,幾人悄聲落在坡腳密林,隐藏在枝葉間。
“此處就是鷹隼峽入口,左右兩側是上山之路,逢仙門的人嚴密把守,中間是夾道,長五裡,深十五丈,一旦入内再無攀上兩邊山崖的可能。”
崔轅看向身側兩手空空的林雙,低聲道:“你真的想好了?”
戚涯道:“林姑娘,不必勉強,或許還有其他辦法……”
林雙擡手止住他的話。
戚溯往她腰後瞥了一眼,見空無一物,問道:“怎麼沒帶你的玉笛?”
“留在客棧了。”林雙伸手取下他與戚涯背上佩劍,系在腰間,道:“足夠了,打起來不方便,你們回吧,不用等我,此信必達雁鳴城。”
她将書信放入懷中,手壓在劍柄上,如鳥雀般輕輕松松扶着樹幹,幾個縱身就到了密林之外,借着夜色無聲地向山崖上走去,月色傾照,映她身長挺拔。
“怪冷的。”戚溯在夜風中搓了搓手臂,瞧着林雙漸漸走遠,道:“不愧是天下第一人,連外袍都不用穿。”
崔轅劍眉緊蹙,道:“她到底要幹什麼?為什麼上山了?”
戚涯安撫道:“崔師弟别急,夾道日夜有人把守,林姑娘是想從山壁上借道,這樣風險确實小一些。”
夜風穿過夾道,呼呼作響,像是午夜哭嚎的怨鬼,讓人後腦發涼。
逢仙門弟子身着寶藍校服,有序整齊的在山崖兩側來回巡邏,更有弓箭手輪班監視夾道。
此時正值子夜,山崖腳下的弟子換班之時,空曠的山道上亂石嶙峋,不知是風還是動物,一顆石子嘀哩咕噜地滾了兩圈。
一名弟子立刻警覺大喝:“誰?!”
“沒人啊。”來換班的弟子瞅了一眼,調侃道:“我看你就是太緊張了,快回去休息吧。”
兩隊人馬交換,山崖腳又恢複十五人把守,一時寂靜無聲。
有人踏月而來。
弟子揉了揉發脹的眼,确定自己沒有眼花,立即大聲道:“誰人靠近!立即止步!”
那人腰懸雙劍,步伐穩當,不疾不徐,一步一步走近。
十五名弟子拔刀擺陣,“靠近者格殺勿論!”
“锵”一聲,長劍出鞘,那人自月下擡起頭來,露出一張讓人膽寒生懼的臉,更勝于她手中寒光乍現的雙劍。
“借道,讓者不死。”
鷹隼峽内,風聲鶴唳。
“林雙——”
“是林雙!快去通知長老!”
一劍飛至,去報信的弟子在半空中被貫穿,摔在山道上。
還未看清她的劍,她已經閃至衆人身後,從溫熱的屍體中拔出劍,帶起一串血珠。剩餘的弟子脊背僵住,連手中的刀都快握不住,不敢回頭看,隻能任由她沿着山道一路行至山崖半山腰,行至山崖頂。
無人敢攔,無人能阻。
林雙猶如生在條律框架之外,蠻橫地提劍走上山崖,站在最高處,任風揚起她的衣擺,獵獵作響。
層層弟子舉刀圍住她,卻不敢上前,隻能又畏懼又膽戰地圍着她,都怕她下一刻就回頭殺來——逢仙門匡琚長老聞聲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林雙?”匡琚打量過她的背影,确認無誤,道:“我還當是誰敢假借你的名聲,原來真是你,你竟然沒死。”
林雙一腳踩在石頭上,兩柄長劍靠在她腳邊,她由此向下看去,鷹隼峽夾道一片黑暗,山崖上卻是燈火通明。
匡琚擡手,所有弓箭手暗中都調轉箭尖,直指她的要害。
“你今日到此所為何事?”
林雙在寒風中回過頭來,道:“借道。”
匡琚道:“此乃我逢仙門與崔門之事,江南堂也要插手進來嗎?”
林雙道:“與江南堂無關,我承人情,乃我私事。”
匡琚退後幾步,示意弟子布陣,“如此說來,若是林姑娘死在這兒,江南堂也定不能來尋仇了。”
“取林雙性命者,重賞!”
林雙手中雙劍劍身輕薄,打在逢仙門弟子手中的大刀上時卻有千斤一般,她隻身一人對上百餘弟子,雖隻有四成功力,但也綽綽有餘。
匡琚前年與她交過手,深知她實力如何,這些人根本困不住她。但此時林雙身處鏖戰中,他眼尖地看出她身手遠不及當年淩厲狠辣,劍勢有餘,功力不穩。
難道……
匡琚退到暗處,從袖中取出一副弓弩,弓箭卡進槽中,緩緩瞄準林雙膝蓋,轉瞬射出。
林雙轉身一件斬斷弓箭,長劍脫手而出,直接斬向匡琚右臂。
匡琚面色大變,扭身躲開時又射出一箭,這一箭堪堪擊中長劍,林雙襲至他面門,掐着他的脖頸将人掼到地上,長劍插在他耳畔。
與此同時,匡琚袖中飛出兩條赤色蛇,順着劍身飛快爬上林雙的手背,林雙面色一凜,毫不猶豫持劍砍去,赤色蛇立馬滑下,爬回匡琚肩頭,他站起身來,兩條蛇在他臉側“嘶嘶”吐信。
弟子複又圍上來,赤色蛇不斷吐信子,身體一前一後扭動,像是随時要撲上去咬住林的咽喉。
“林雙。”匡琚雙手展開,手中皮鼓作響,越來越多的“嘶嘶”聲從草叢中傳來,“你今夜過不了鷹隼峽。”
林雙摸了摸懷中,确保書信未被血浸濕。
她拔出長劍,抖落上面挂着的血珠,冷冷道:“此信必達雁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