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信必達雁鳴城。”
“隻見林雙雙手持劍,猶如修羅,取人性命不過轉眼間。她一路殺至山崖頂上,此時已是日出之時,鷹隼峽上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林雙與逢仙門對峙竟不顯疲态,如來時一般,與匡琚惡戰一番,斬斷匡琚一條手臂,浴血負劍離去,隻留下此一句話,如來時一般啊!”
沈良時猝然睜眼,坐起身捂着心窩大口喘氣,快窒息的眩暈讓她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她在房中快速掃視一圈,見此時屋外已經天光大亮,樓下說書聲朗朗入耳。
中宵在她手中握了一夜,沾染上暖意,被她放在枕側。
錦被上還蓋着一件月白外袍,沁着淡淡桂花香。
沈良時披衣起身,推開門走到欄邊向下看去,隻見早茶時分,堂中已經座無虛席,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盯着台上說書的老者。
此時故事結束,醒木一拍,所有人都如同未回過神來一般,堂中依舊久久無聲。
“沈姑娘早上好!”
沈良時回過神來,身側不知何時站着一個身量挺拔的男子,此人在錦瑟山她見過。
“公子早。”
“叫我戚溯就行,不必客氣。”戚溯罕見地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問:“沈姑娘好些了嗎?”
“多謝戚公子關心,已經好多了。”沈良時莞爾,見他身後空空如也,堂中也不見他人身影,便問:“你的師兄弟呢?”
戚溯道:“他們都去替小師妹幹活去了,就是收拾沈家祖宅,崔家摳門的,不願意花錢雇人,隻能辛苦小孩們了。”
沈良時一驚,連忙道:“這怎麼行?這是我的私事,怎好勞煩各位?你且将他們都叫回來,我……”
“诶呀!”戚溯打斷她的話,無所謂地道:“林雙她一人涉險送信雁鳴城,崔家感動得恨不得給她磕兩個,這無論是你們倆誰的私事,他們肯定會辦妥的,何況幫姑娘家幹活,哪有什麼勞煩不勞煩的?”
沈良時從未跟江湖中人打過交道,以往在京中,高門顯戶間總是客套十足,唯恐給别人落下話柄,十句話裡面有八句奉承,剩下一句是坑一句是禍,她提心吊膽成了習慣,除了林雙,其餘人她都不會應付,也不明白幾家關系如何。
她還在心下糾結思量時,堂中人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這麼說,林雙沒死?”
“那今年的天坑大試她還會去嗎?”
“這還用去嗎?憑她的實力,天下第一非她莫屬!”
“這也不一定吧,去年她不就是險勝雪山少主嗎?今年或許有不同呢?”
“她莫名其妙出現在天門關,就為了送封信?”
“應該是為了逢仙門和崔門的事而來吧。”
“逢仙門和崔門到底打不打,鷹隼峽總這麼封着不讓走也不是辦法啊!”
……
話題逐漸扯到逢仙門和崔門上,沈良時不欲再聽,便問:“林雙快回來了嗎?”
“嗯?”戚溯摩挲着下巴,道:“約莫快了,這都巳時了。”
他既這麼說,沈良時便靠在欄杆上等着,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幾句,多是戚溯問,沈良時簡略客氣地答。
直到巳時過半,前去接應的戚涯和崔家兄弟都回到客棧,卻始終不見林雙人影,戚溯下樓詢問,才知林雙自己忙去了,讓他們先行回客棧整頓休息。
如今信已送到,崔門定能知道他們的計劃,逢仙門忌憚被裡外夾擊,必然會退回域外再做打算。
即使不然,也方便後續同時配合,總之比兩眼一抹黑的好。
昨晚一役,林雙沒死的消息不胫而走,各方勢力湧動,還不知會牽引出什麼事來。
他們幾人一邊說一邊上樓打算稍作休息,見沈良時立在門外,戚溯一一為她介紹過來,幾人紛紛颔首示意。
油紙包住的包子還有些燙手,林雙不知沈良時愛吃什麼口味,就多買了幾個,同布包一塊兒拎在手中。進門時,又給掌櫃扔了一顆碎銀,讓他備熱水和肉粥。
近日不太平,往來江湖人士多有帶傷而來,且這會兒堂中人都已散去,因此她一身血污也沒做遮掩就大喇喇地走進來,也無人關心她來自何方。
沈良時開口欲喊她,但又顧及到旁人,隻能視線随她動作落在她身上,許是目光過于沉,竟讓林雙察覺到,擡頭正與她對上。
林雙提着衣擺順着樓梯走到樓上來,在樓梯口先将長劍歸還,“完璧歸趙。”
崔轅、崔轍再次拱手道:“林姑娘大義,我們銘記于心。”
林雙颔首不言,将手中的油紙包遞給沈良時,“牛肉包,最後一屜。”
她身上傳來陣陣血腥氣,沈良時瞧見她臉側有一道血痕,向前湊了些,面露憂色,“受傷了?”
“不是我的血。”林雙輕輕一抹,血痕就消失了,她将手中布包遞給沈良時,道:“随便給你買了衣服,待會兒試試合不合身。”
直到二人進屋去,戚溯才恍然大悟般喃喃道:“我一直以為小師妹生性不愛多話,不曾想是不願與我們對話。”
戚涯拽着他離開,“師兄,背後不可議人是非。”
林雙回房沐浴時,沈良時抖開布包,裡面疊着一身錦繡長裙,楓紅蜀錦裁成内裡錦衣,月色輕紗大袖外袍,上面繡着隻隻蝴蝶,有東珠做襯。
尺寸正好,如同量體裁成一般。
布包裡還有钗環玉佩、小衣靴子,從頭到腳一應俱全。
林雙輕輕叩門,帶着小厮送來的肉粥推門而入,放到桌上,“戚涯說今日可食少許葷腥,明日就可以停藥了。”
她剛沐浴完,換了身幹淨的窄袖長袍,未着外袍,發梢還帶着濕氣,将背上打濕一片。
沈良時道:“你的頭發……”
“無礙。”林雙拆開油紙包的空隙,催動内力烘幹一頭長發,“過早吧。”
市井尋常的包子沈良時已經很久沒吃過了,林雙一氣買了五個,每個都有拳頭那麼大,除了牛肉還有其他餡的,讓她挑花了眼,最後林雙将每個都掰開讓她嘗了嘗,才挑走一個最滿意的。
林雙把沈良時最不喜歡的包子三兩下塞進嘴裡時,見她進食緩而斯文,才吃一半不到。
“這又不是宮裡,不用時刻拘束,”林雙掰下一半放入她碗中,“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想那麼多。”
“我知道,可我就吃得下一個。”沈良時将那半包子夾回她碗中。
于是林雙一個人毫不費力塞下四個包子。
“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沈良時拿着瓷勺的手一頓,像是認真思考起來,“暫時還不知道,想先到祖宅祠堂去祭拜之後再打算。”
林雙端起碗來吹了吹,随口問:“呆在鞍落城嗎?還是要去其他地方?”
“我孑然一身,去哪兒都一樣,可能也會去其他地方轉轉吧。”沈良時似是想到了什麼,笑道:“但當務之急還是要找一個生财之道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