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隻駛過江南堂的巨大牌匾,轟鳴聲響徹整個雙木城。四方賓客已至江南堂,帶來的賀禮交由堂中弟子保管,再由人引着入座,楊家人也都紛紛入席,寒暄聲和祝賀聲充斥整個江南堂。
林聲慢坐在堂上,理了好幾次衣襟,讓旁邊的林似看看自己衣冠如何。
“好了爹!你再回去換也來不及了,大師兄他們已經到堂門口了!”
“新人至!”
所有人都停下手頭的事,将目光彙集到門邊,隻見林單與楊渃湄一同跨過門檻,手中各自握着紅綢一端,緩步向前走去,每走過三步,就有人念出一句喜話。
“百年好合!”
“舉案齊眉!”
“不離不散!”
……
行至林聲慢面前,林單道:“師父。”
林聲慢喜笑顔開,擡手示意道:“别誤了吉時,快拜堂吧!”
“一拜天地,金玉良緣——”
“二拜高堂,佳偶天成——”
“夫妻對拜,白首相攜——”
鞭炮聲轟然響起,與衆人的鼓掌聲混在一起,林單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心裡,向所有人宣告。
熱鬧歡歡喜喜地簇擁着新人,從白天到黑夜,在焰火中仿佛想要将一生都定格于此。
江南民風不同于北方,新娘子不必獨自回屋等候,可以和夫君一同在外接受賓客敬酒,故而卸去繁瑣頭冠的楊渃湄一直和林單挽着手,與他人舉杯。
沈良時還主動上去與她喝了一杯,反被楊渃湄笑道:“我記得當年你是最能喝的,他們都不如你,今晚你可跑不了了!”
沈良時佯作惱怒,“哪有新人欺負别人的,好不講理,虧我今日還為你前後奔走!”
楊渃湄還待調侃她幾句,身側的林單揚了揚手,道:“二師妹,這兒!”
抽出身來的林雙便轉步朝他們走過來,拿起杯子敬了一人一杯酒後才道:“都已經安排妥當了,放心吧。”
楊渃湄笑道:“辛苦二師妹了!”
林雙也笑。
二人被其他人招呼走,沈良時拎起酒壺給自己斟滿,輕輕在她杯上碰了一下,一邊仰脖飲盡,一邊視線打量過她。
林雙今日穿了新裁的衣服,一身寶藍色的大袖袍,緞面上繡着簇簇丹桂,行動間在燈火下熠熠爍爍,此時她正挽了袖子給自己添酒,顯得有些清清冷冷的。
沈良時道:“江南的風俗倒是和京中與衆不同,京中嫁女,雙親哭的淚眼婆娑,像是以後再難相見一般。”
林雙同她坐下,道:“江南一向如此,婚後女方不用拘束在夫家,随時可以回自己家住,而且夫妻們都會自立門戶,不再和父母住在一起,隻是楊家這一脈勢單力薄,所以先接到堂中來,過幾日他們就要搬出去了。”
她又給自己添了一杯酒,緩緩飲下。沈良時目光黏在她袖口的丹桂上,視線随之一起一落。
“我好像從未見你喝過酒,這還是第一次,是因為你練的武功不能喝酒嗎?”
林雙動作一頓,道:“不是,我不喜飲酒,且對練武毫無益處。”
沈良時單手撐着下巴,指尖在杯沿轉了幾圈,狀若無意道:“邺繼秋就能飲酒,我還以為是你的武功不如他。”
“胡謅。”林雙眉頭壓下來,嗤笑一聲,不屑道:“手下敗将,如何相提并論?”
“說誰是手下敗将呢?”
二人聞聲同時回頭看去,隻見一男子身着錦袍,款步而來,掀衣入座,正是闊别已久的邺繼秋。他手中的折扇在桌上一敲,道:“林雙,有膽的就再與我比過,未必你還能赢我。”
林雙手中的酒杯轉了轉,眼皮也不撩地道:“有何不敢?”
沈良時道:“邺少主,許久不見,早在名帖裡看到你,我還在想你到哪兒去了。”
邺繼秋道:“是許久不見,雪山一别我也再未讨教過沈姑娘的棋藝,此番前來,還請沈姑娘賜教。”
二人一句接一句,林雙在旁邊一杯接一杯,笙歌坊請來的樂師彈奏聲綿綿入她耳,絲竹管弦間夾雜着幾句唱詞。
“郎情妾意如絲如縷,沁人心肺猶是不知,隻待将天長地久作盟誓,請蒼天後土作見證,好教你我再不分離啊……”
林似順着人一路找過來,正遇見林雙,“師姐,你見到林散了嗎?”
林雙搖頭,皺眉問道:“在唱什麼呢?”
林似側耳一聽,恍然道:“這不《同心賦》嗎?成親不都唱這個。”
她一拍手心,笃定道:“林散定是又到前面去喝酒聽曲了,我去看看。”
“诶,我和你一塊兒去。”說罷,林雙撐着桌站起來,手中還拎着酒壺,起身時不知是不是成心地撞到沈良時,不待後者說什麼,她就和林似一同離開。
她面色如常,但周身已有酒氣,沈良時心下有些擔憂,道别邺繼秋跟了上去。
此時前廳正是熱鬧,笙歌坊的舞者在陣陣琵琶聲中起舞,随着他們舞步變換,天空中大朵煙花綻放。
林雙走出去沒兩步就回過頭來看身後的沈良時,看着她提着裙擺小跑幾步跟上自己,貼在自己肩邊一塊往前走。
她懶懶散散地轉着手中的酒壺,不鹹不淡道:“怎麼,雪山少主不愛看歌舞表演嗎?”
沈良時睨了她一眼,話中有話道:“是啊,他可沒你感興趣。”
“轟”一聲悶響,人群另一端起了騷動,幾乎同時,前廳門前與牆頭上落下幾個健碩高大的人,手中皆持武器。
江南堂弟子立即戒備,将賓客擋在身後。林單囑咐将婦人和孩子帶到後面,走上前去朗聲問:“來者何人?坦蕩大路不走,為何偏愛旁門左道?”
前廳門前緩步走進來一個穿着怪異的高大男人,他捋着自己的絡腮胡道:“林公子莫要怪罪,實在是你們的人盯的緊,今日前來,是為賀你新婚之喜。”
林單面沉如水,道:“賀喜不走尋常道的少見,帶着兵器來圍堵我江南堂牆頭的就更少見了。”
男人拍了拍手,身後人立即捧上來一個三尺長二尺寬的錦盒,他接在手中,無視其他弟子防備,一步一步走到林單跟前,卻将錦盒遞向他身後的楊渃湄。
“其他的俗物也就罷了,隻這一樣賀禮,還需要楊姑娘親自打開,看看是否滿意。”
楊渃湄看着那個紅木錦盒,不知為何,心頭猛烈一跳,猶豫起來。
林單側步将楊渃湄完全擋在自己身後,伸手道:“我夫妻一體,送給她即送給我,由我來接也一樣。”
男人避開林單伸來的手,道:“不一樣,這份禮物要親自交到楊姑娘手中才有意思。”
局面一時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