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雪檀命人将馬車停在小巷子裡,擦去濃妝,束起頭發,換上圓領袍,從馬車後門溜了出去。
谷雨留在馬車内,佯裝是王妃,聲稱馬車颠簸,要歇息一陣。
秋雪檀當年偶然從後門進入書院,時至今日她也隻記得書院後門,從未從前門踏入過,當然,她也不敢走前門。
這幾年,她除了跟着宋崇舟識文斷字,偶爾還會幫書院做工,換些銀兩,因此她的手才略顯粗糙。
回秋府後倒是每日用新鮮的羊奶泡手,但時日短,效果甚微。
她快走到書院後門時,定了定神,昂頭挺胸,清了清嗓子,邁入巷子,敲開了書院後門。
門童見是她,還打趣她好些日子沒來了,是去何處發财了嗎?身上的袍子比之前的料子好了。
秋雪檀頓了頓,低頭一掃,壞了,這是前不久新買的,忘了這茬了。
她隻得扯謊,說是在一個大戶人家當了幾天短工,救了人家老祖母,得了賞銀和這身名貴袍子。
門童感歎,他何時能有這般好運氣。
秋雪檀笑而不語,徑直走向宋崇舟的屋子,春闱将至,不知他是住在書院還是回了宋府。
她沿着小徑,走至宋崇舟的屋子前,猶豫片刻,敲了幾下,喚道:“宋公子,你在嗎?宋公子。”
半晌,不見人來,她垂着腦袋,白跑一趟,可他也不好去宋府。
那這幅字要如何給他?
正當她愁悶之際,門開了,她擡眸,一張俊美容顔映入臉簾,随之而來的是溫聲細語:“阿檀,你來了,快進來。”
秋雪檀欣喜,邁入屋中,目光落在書案的一堆書上。
宋舟霁詫異她的衣着,她邊将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難怪這些日子沒見你,如此真好。”宋舟霁一臉欣慰,瞧見她手中的畫軸,“這是何物?”
秋雪檀回過神來,将畫軸展開,“金榜題名”四個大字赫然在目。
這是她特意寫來送給宋崇舟的。
宋崇舟接過畫軸,喜悅稱贊着。
秋雪檀看着他爽朗的笑容,腦海中浮現蕭寒暮那張冷臉,這麼一比,似乎宋公子更英俊些。
“你有心了。”宋崇舟收起畫軸,擡眸看她,卻一愣,“你眼角那個紅色是何物?”
秋雪檀眨了眨眸子,擡手一抹,霎時怔住,胭脂沒擦幹淨,這可如何是好。
她轉着眸子,說是今早幫了一個貴女試胭脂,看看是否傷肌膚。那貴女給了許多賞錢,她便照做了。
宋崇舟心疼,拿出素帕擦着她的眼角,感歎她的不易。
“不過好在,我換了一個東家,月錢是之前的三倍,不過日後便沒了閑暇時間,怕是不能來此了。”秋雪檀拱手,“秋檀多謝宋公子的教導之恩,今生無以為報,來世當牛做馬報答恩公!”
“言重了,我不過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宋崇舟溫柔道。
于他這種貴公子而言,的确是随手的事。
宋崇舟二十有三,父親是禮部侍郎,祖父在世時官拜尚書令,母親又是簪纓世家,堂兄弟也都高中進士入朝為官,此等家世,讓人遙不可及。
想必他的家人對他寄予厚望,不過他自小聰慧,一甲于他而言信手拈來。
“崇舟,有件稀罕事告訴你,清……”忽然有人闖入,與秋雪檀四目相對。
來人是燕京首富之子杜百恒,與宋崇舟一樣是春闱待考學子,但是他卻不愛念書,一心想接手自家生意。
這個杜百恒時常去清風雅韻找李姐姐,有幾次險些與她撞上,還好避得及時。
她都懷疑杜百恒是不是對李姐姐有意,但羞于開口。
“诶,這不是阿檀嘛,好些日子不見,你……”杜百恒仔細打量着她,“你發橫财了?這身衣服,布料是上等,要不少銀子呢!”
“杜公子可别打趣小的了,不過是換了東家,月錢多了許多,可不能和杜公子比。”她扯謊道,心跳如擂。
杜百恒晃着手中的折扇:“你小子倒是有自知之明,不過,你小子怎麼越長越像個女子?”
他呀,這還不到夏日,便拿個折扇晃來晃去,用宋崇舟的一句便是“做作”。
秋雪檀的心陡然,她攥着手心,強顔歡笑:“别提了杜公子,我正因此困擾,這般長相,不好找活做。不過,前幾日陰差陽錯,因長得過于清秀,得了一個門面的好活計,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那便恭賀你了。”杜百恒笑道。
秋雪檀淺淺一笑,福身祝他們高中,匆匆離開了書院。
宋崇舟本想叫住他,卻被杜百恒拉着講他剛聽聞的趣事,說什麼清風雅韻在重新裝潢之類的。
他眯了眯眸子,往她跑走的方向望了一眼,便回了眸。
秋雪檀一路狂奔,回了馬車,迅速将圓領袍褪去,換回了襦裙,吩咐車夫回王府。
車夫沒有察覺什麼,得了命令趕馬車駛離小巷子。
她拿出一面銅鏡,眼角還有一塊胭脂,有驚無險,算是糊弄過去了。
想來日後,也無緣與宋公子相見了。
她松了一口氣,摸着肚子,倒是有些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