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昨日那番事,許婉也沒臉面再來。沈芝意有些輕松,鋪子本就有些狹窄,平日有她在,總覺得有些礙手礙腳。
少了她的日子倒也過得平穩。
晨起光剛透入窗紗,沈芝意和幾人便用襻膊系住雙袖,沈芷萱得空了也便來幫忙。
幾人在竈間哄鬧了起來,四人衣袖翻飛間,不時撞到對方,輕笑陣陣,手中的面粉揚在晨光中,如星光般忽閃忽閃。
第一屜蜜餞出鍋時,熱氣裹着蜜糖香漫出鋪門,引得幾個灰頭灰腦的幾個扒在門邊,眼巴巴地瞧着。
日頭漸高,鋪子裡的人聲也疏了。
沈芝意便解了襻膊,倚在櫃台後小憩。手中一盞清茶,茶煙袅袅,附着案闆上未買完糕點的蜜香纏綿在她的口鼻間,讓人覺得歲月靜好。
暮色四合時,她們将鋪内餘下的糕點的包好,分給巷尾幾個年紀尚小或幫她們拾柴的丐兒。
許适之有閑便來鋪子,兩人相對而坐,分食着蜜餞,各自叙說日間的所見所聞,言笑晏晏……
日子如蜜餞蘸梅,清閑勝似神仙,清淨悠快得竟然讓人忘了今夕何夕。
一日沈芝意剛歸家便被孟曉夢拉屋内。
“明日是你及笄,莫再去那糕點鋪了。”孟曉夢輕柔地撫着沈芝意的發鬓展顔道:“明日你爹也不去藥房,他還揚言明天一大早就要去集市上割肉,為你好好過個及笄。”
語畢又從身旁取來一件新裁的藕荷色襦裙:“明個穿這件。”
近日一直忙着鋪子,竟把自己及笄之事抛得一幹二淨,沈芝意遲疑片刻,便望着母親淺笑道:“多謝母親關懷。”
孟曉夢聞了,并未吱聲,笑意卻未減,眼角的細紋微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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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未晞,沈府的竈間催煙便袅袅。沈芝意起身,撐開窗棂,見院内的粉嫩的桃花,搭上那青翠的枝葉彰顯着春意的生機。
須臾,孟曉夢端着銅盆進來,喚她來洗漱。
沈芝意坐在矮凳上,微微颔首讓孟曉夢替她梳發時能便利些。木梳蘸上桂花油從發根梳至發梢,桂油的清香氤氲在沈芝意的鼻尖。
孟曉夢的手,輕柔卻又帶幾許鄭重。
“今後,便是大人呐。”聲音含些欣慰。
沈芝意緩緩擡眸,望着銅鏡中的自己——鏡面微黃,映着一張清麗絕塵的面容。
梳妝畢,沈母取出了一支素銀簪,斜插入鬓,簪子雖不貴,卻也是家中稀罕的物件。
沈芝意唇角勾起說笑道:“以後便可以孝敬父母了。”
聞話的孟曉夢嗤笑道:“走吧,你爹和族裡的長輩都在堂前侯着。”
堂前一套禮數畢,鄰裡女眷紛紛上前道賀,有誇她模樣周正;贊她聰慧機智;亦有熱心者悄聲問孟曉夢:“可曾相看人家?”
孟曉夢笑着應付,身側的沈芝意入迷般望着院角那叢蘭,清秀雅麗。
“沈大娘,沈二娘子。”低沉的男聲将沈芝意視線拉回。
一個侍從手中捧着精美的錦盒微微行禮:“賀沈二娘子及笄,這裡面是我們許大人為沈二娘子贈的文房用品,望沈二娘子能喜歡。”
“隻是我家大人今日實在挪不開身子,沒能來親自送禮也甚是惋惜。”
孟曉夢接過錦盒,睹了眼沈芝意笑地和藹道:“許大人真是有心。”
又望向了那侍從:“替我家小女謝過許大人。”
待賓客們都散了。
孟曉夢按捺不住問道:“母親心裡一直有些忐忑,早想問你,你與這許大人到何地步了,今日甚多小郎君來攀親……”
“母親,不急,再說——”沈芝意猝然挽住了孟曉夢的胳膊嫣然一笑“我還不想那麼早便嫁人呢。”
沈陽青如鐘般低沉的笑聲豁達而出:“沈芷萱去年及笄也這般憂神,今年沈芝意及笄了,日後是否要更加操神?”
孟曉夢白了眼沈陽青,沈陽青也不生氣,笑着安慰道:“就屬你最操心,你我之女這般貌美,操什麼心呢。”
屋内兩人嗔怪與笑聲,惹來沈芝意與沈芷萱的輕笑。
歡快喧鬧中顯得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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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心的日子刹那即逝。
又是可怖的十五……
沈芝意指尖一顫,“叮”茶盞輕磕在案上她輕“嘶”茶盞中金黃的茶湯濺在了她手心。
沈芝意被驚到收緊拳,望了眼溢在桌案上茶湯。
“怎麼回事!”沈芷萱碎步緊趕,喚了聲鈴兒收拾髒漬。
“臉色怎麼那麼差?”她輕柔地掰開了沈芝意的手心。
“無妨,這水不燙的,被驚到了罷。”
沈芷萱還是看到了安好無事的手心才寬心,随後輕抿眉頭:“你今日怎麼了,你還沒回答我,為何臉色那麼差?”
沈芝意有些心虛地起身:“我卒然想起,有一個顧客定的糕點還沒送去。”
“鈴兒,你快些幫我裝好。”
沈芷萱的眉頭依舊緊鎖。
反常,甚是反常,打小她甚少見她面露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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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悅耳的笑聲如寒風,飄入沈芝意的耳畔,萦繞在她的大腦。
“還以為你不敢來了呢。”
沈芝意放下糕點後,并未打理他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