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許适之的信沈芝意倒也沒很意外,隻是蓦然腦中又彈現出那張清冷陰戾的面龐,都貴為皇子可脾性卻相差甚大,也不知這二皇子是否可信。
“意兒,松黃餅已光了,要不再做些?”沈芝意的思緒被沈芷萱輕柔的聲音拉回,沈芝意掃了眼已空貨架。
正走進庖廚準備吩咐材料做松黃餅,便看到了滿屋的白粉,如白霧彌漫,細小的顆粒在空中飄蕩,呼吸仿佛也便得粘稠了。
不慎吸入的面粉,嗆得沈芝意輕咳了幾聲,她擺了擺袖口,從庖廚退了出來。如她一同退了出來的還有鈴兒、芸兒、許婉。細膩的粉末粘在四人的鞋底,每退的一步都在鋪内留下淺淺的痕迹。
好在沈芝意才進去看到飄散的粉末就退了出來,隻是額角粘些許的面粉。
但裡面的三人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三人的衣角、頭上、睫毛全粘上了面粉,隻剩一雙眼睛是明淨的,顯得極滑稽可笑。
沈芷萱見此景也顧不上客人了,刻不容緩地跑過去,拿着手中的帕子為沈芝意擦拭着。
三人被嗆得直連的噴嚏,她們用着袖子拍了拍臉上的餘粉,卻越抹越花,活像戲台上的醜角。
鋪内的幾位客人在一旁憋不住哄堂大笑。
沈芝意将桌案上幹淨的粗布巾提給了三人“随後轉身望着客人,滿臉歉意道:“不好意思各位。”望着遠處餘剩下的糕點道:“今日給大家帶來了不便,這餘下的糕點就不收費了。”
幾位客人倒也态度豁達,打包了糕點便離去了。
三人擦得庶幾。
多時許婉徒然哭了起,晶瑩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将柔弱和無助展現得淋漓盡緻。一邊的芸兒和鈴兒有些惋惜地望着地上全撒翻了的面粉。
許婉喉嚨裡發出細碎的嗚咽,眼淚終是忍不住如珍珠般滴滴答答灑落一地,斷斷續續抽噎道:“我知……我蠢笨了些……但我隻是想幫忙,真的不曾想會這樣……”
沈芝意看向了一旁的芸兒和鈴兒,她并不指望從許婉口中能得知事情原委。
芸兒見她看向了自己便道:“許娘子說要來幫忙,奴手上也确實停不下來,就麻煩了許娘子把一邊桌案上瓷碗裡的面粉拿來吧,哪知她竟把桌邊的那餘下的小袋面粉搬了過來,拿來也就罷可……”
芸兒望了眼眼圈發紅的許婉又道:“奴先是一驚,她手一不穩面粉袋子便落了下來,但倒也沒灑出多少粉,奴便把面粉袋子放在了桌案上,讓許娘子先過去,奴來收拾,但她定要插手幫忙,紊亂中許娘子踩到了奴的裙擺上,奴一個倉促……這才撲到袋子上,将面粉弄得到處都是。”
芸兒說着不由又多了幾分愧疚:“都怪奴,奴當時倘若往地上摔也就不會這樣了,也不會害得二娘子今日得虧……。”
沈芝意走到了芸兒面前手輕搭在她的肩上:“若是還有此類事,第一還應當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的。”
又瞥向了許婉,此事自與她脫不了幹系,又是拿錯面粉,又是踩到芸兒裙擺,一樁樁一件件是否太過湊巧了。
許婉見沈芝意審視地望着她續而哭道:“不不都怪我,我今日神思昏倦,怕是昨日忙得太過疲瘁,都是我的錯……墾求沈二娘子莫要趕走我。”
她哭得愈發大聲:“我真知錯了,下次再也不會發生這般事了,若沈二娘子生氣,打我罰我都認了。”她扯着沈芝意的衣袖縮頸求容的模子,仿若真的很恐慌般。
許婉哭哭啼啼聲,漸漸停駐許多行人觀摩,對着她們指指點點,聲音如秋葉摩挲般窸窣作響。
他們看着鋪内那哭得梨花帶雨的許婉,覺得這鋪子的東家過于苛待下人,也有人懷疑這東家身為女娘管理不善,将鋪子搞得烏七八糟。
沈芝意撇了眼外面看熱鬧的人向着許婉親和地笑了笑:“許娘子言重了,你這般模樣作甚?你若是覺得昨日安排你擀了幾張面皮也累,和我說了便是,我何時強迫你幹過什麼。”她特意将幾張面皮咬重了些。
許婉張口剛想開口,卻被沈芝意搶先了:“許娘子。”她笑地很溫柔如初晴時的暖陽,緊接着拉起了許婉的手:“我并非要怪你,但日後再這般逞強我便真要生氣了,若你心裡對此事十分過意不過去……”
她眼角微微眯起,眸光流轉:“便去自掏腰包再買袋面粉吧。”
買袋面粉自然便宜了她,她們此刻本該在鋪子裡支着案闆,将新蒸的酥蜜食、水晶皂兒碼得齊整,甜香漫過門檻招攬主顧,而現在隻得彎腰收拾這份狼藉。
路人這麼一看心中了然,原來東家并非刻薄反而和善大量,這麼一瞧倒顯得這許娘子有些過于矯情了,行人開始小聲議論起了。
而一旁的許婉臉的血色急速褪去,連指尖都變得慘白,如一支木偶般僵直地站在原地,所有精心編排的話術都僵死在微張唇角裡。
見衆人說得差不多了,命鈴兒和芸兒驅散了看熱鬧的路人們。
沈芝意看了一眼還沒緩過來的許婉,不禁冷笑,呵這般拙劣的把戲也敢拿出手。
此時的許婉還處于懵了的處境,她的确有意聽錯,将面粉袋子搬來,也的确有意踩到芸兒的裙擺。
她從小就未被人這般拆過台,從小靠着自己那般嬌滴滴的模樣惹人憐愛,她本意是想讓沈芝意因她毛手毛腳而惹出了禍端而在衆人面前斥責她。
而她再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讓别人唾棄她嚴苛下人。
她想敗壞她的名聲。
可事情的發生并未在她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