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聽過這種習俗,在馬會上赢了的人可以任意挑場下的人比試,這人是不可拒絕的,兩人無論最後誰赢了,皆算作場中的勝者,兩人平分本場的‘賭資’。
越青雨不願招惹别的事端,索性同意了她的邀約。
“姑娘!”後頭的少女叫住了她,小跑幾步跟了上來,站在了她面前。
“你很厲害。”眉眼嬌俏的少女揚了揚下巴,略壓低了聲音,“我叫鐘玉皎,禮尚往來,你也該告訴我你的名字。”
越青雨躊躇了下,不知該不該告訴這少女她的名字,她的身邊還跟了腿腳不便的謝滿衣,應當為他的安危負責。
于是越青雨垂下了濃黑的睫,低聲道:“我姓越,家裡人喚我滟滟。”
“‘雁’?”鐘玉皎眼眸一轉,問道,“天上飛的大雁嗎?家裡人一定希望你自由自在。”
自由自在?
越青雨心中暗暗冷笑。
“越姐姐,我可以這樣叫你嗎?”鐘玉皎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吐了吐舌頭,又道,“我哥哥雖然很厲害,我卻不愛讀書,你的名字很好聽,可有什麼出處嗎?”
越青雨并不知她這個小字的出處,随口胡謅道:“‘水碧色兮石金光,滟熠熠兮濙湟湟’的滟。”
她瞧鐘玉皎似乎還要說什麼,接着道:“鐘娘子,我的侍女此時應該在尋我,恕我失陪。”
鐘玉皎此時才高聲道:“越姐姐,有緣再會!”
看着越青雨步伐雖快,發髻上的步搖卻絲毫不動的背影,鐘玉皎揚了揚眉,懶散的笑了。
***
合璧瞧見越青雨從裡頭出來,硬是擠過人群,費勁行到了她跟前。
“娘子,都是合璧的錯,才跟丢了娘子,也怪那謝定,講那些有的沒的,聽了讓人害怕,一時間丢了神兒。”
外頭的人瞧見越青雨出來,自覺地讓了條路。
合璧一把攬住了越青雨的肩,“娘子怎麼去了那裡頭?叫我好一番擔心!”
越青雨隐隐覺得不大對勁,卻說不出個名頭來,隻搖了搖頭。
“诶,說到謝定……”合璧一頓,仰頭四處瞧了瞧,“他去……”
正要說道他,他卻從後頭繞了過來,連聲道不是,又是賠罪又是饒命的。
“不怪你。”越青雨一歎,“也算當一回司州人。”
她後面半句太輕,與不遠處人群的嘈雜聲一同散了去。
***
空明月色入窗,略微泛白的光線安靜灑入,白雪飛簌而下,俨然沒有停下的趨勢。
青年安靜坐着,房間裡幽幽的燭光照着他清冷的身影,打在身後屏風處,更添一絲壓迫感。
晃過眼眸,她瞧見案幾上擺放着一張棋盤,而另一側的窗戶處,恰巧可以将馬場的情形盡收眼底。
越青雨唇瓣輕抿,收回了目光。
她暗暗猜測謝滿衣方才或許就坐在這裡,靜靜地瞧她揮鞭策馬。
越青雨行過一禮,不知作何反應,隻道:“适才那位鐘娘子邀我比試,衆目睽睽之下相拒反倒不好,君侯勿怪。”
他擡袖指着案幾對面,淡淡道:“坐下說。”
屏風前的人,腰背削直,身披窄袖白袍,原是于極簡處占盡風流的削直模樣,一雙冷清的鳳眼朝她這裡看來,令得越青雨不敢回望,隻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皮。
“越娘子可會下棋?”他這樣問。
越青雨愣愣點頭,道:“會一些。”
不是邀她來瞧馬會的嗎?
謝滿衣眉頭一揚,似看穿了她的想法,道:“你來時,馬會已快要結束了。倒是巧,你雖未看成,卻參與其中,也算陰差陽錯的好事。”
眼前人長睫低垂,半隐着一雙清冽杏眸,半晌才說了句:“君侯不會怪我露了面,會引來不必要的事端嗎?”
謝滿衣漆黑的眸子靜靜審視着她,慢慢道:“為何要怪你?”
越青雨猶豫再三,輕聲道:“進梨谷鎮前,君侯将一衆兵士同我們分路而行,想必是為了不惹人注目。而我方才露面于馬會上,又将我們暴露在了衆人面前。”
她還有一句沒說出口。
定州謝氏雖是百年大族,卻因近年來的征戰開罪了不少人,加之皇室忌憚,想趁亂殺謝滿衣的人不在少數。
何況,謝滿衣的腿疾,令她最為擔心。若惹了不必要的麻煩,她是好說,謝滿衣怕是要處于危險的境地了。
謝滿衣垂下眼睛,思索了片刻道,“你在擔心?”
越青雨才擡眸看着他,“嗯”了一聲。
他掀起眼皮,鳳眼落于室中微弱的燈光中,像覆着一層奇特的流光,有些漫不經心,“是嗎?”
女郎一雙妙目盈盈盛着秋波,藏了幾分微不可察地怯意。
盡被他收入眼底。
他來這裡之前,倒也聽說了一些他這位未婚妻子的事。
除卻和儲君的那樁口頭婚事外——
似乎離家多年。
謝滿衣側過臉,手搭在茶盅邊緣滑了滑:“怕什麼。”
“我死了,你正好不必再往定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