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青雨愣了愣,豁然開朗般望向窗外。
原是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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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後,二樓雅間内。
那位鐘娘子還在外頭站着,身影倒站得挺直,也不說話。
“娘子,您見不見她?”合璧小聲提醒,“一直在這兒杵着也不是個辦法兒。”
誰能想到前腳君侯去了鐘府,後腳這鐘娘子又來了客棧非要見她們娘子。
不過,合璧心裡頭想,娘子應當是不會見她的,畢竟素昧平生,這一片地界兒又不安生,平白招惹出旁的事來也是不好。
見越青雨垂眸不語,合璧便要推門而出,卻被飛渡拽了下來。
合璧蹙眉扭過頭,見飛渡暗暗搖頭,示意她不要動作。
半晌,越青雨轉着手中的茶盞點了點頭。
飛渡心領神會,将鐘玉皎迎了進來。
外面下了一夜的雪,到此時還未停歇,鐘玉皎的發絲微微濕潤,半貼在額間。
她也不見外,自顧自坐在了越青雨的對面,同她打招呼:“越姐姐,又見面了。”
“鐘娘子特來尋我,不知是為了什麼事?”越青雨看着她,心中輕輕歎息一聲。
“不為了什麼事。”鐘玉皎笑眯眯道,“我同姐姐說過,有緣再會。”
越青雨對她溫和一笑,心裡卻覺得疑惑。
一個隻有一面之緣的人,怎麼會從第一面起始便要如此親切呢?
“姐姐,你生的真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鐘玉皎觑着她的臉色,臉上的笑容變得羞澀。
少年女孩兒總是很容易令人放下防備心,又帶了那麼點兒期期艾艾的神色,仿佛真的喜歡極了眼前的人。
“我從小隻有哥哥,未曾見過阿父阿母,但哥哥書房裡有一幅阿母的畫像,同姐姐一樣,生了一雙漂亮的杏花眼,聽哥哥說,我們的阿母是南境之人,所以同鎮子上的人長得都不大一樣。”鐘玉皎癟了癟嘴,眼珠子登時泛出薄紅來,可憐巴巴地看着她。
越青雨的眉眼松泛下來,她大抵永遠難以對一個對母親有着孺慕之情的孩子說出不字來。
于是心中苦笑一聲,放下了半分的戒備,心道大約三日後便會離開此處,況且謝滿衣還去拜會了這少女的兄長,同她說幾句話應當不會有什麼岔子。
面上卻不表,神色淡淡,安靜地聽她說話。
“我從出生起,便從沒有出過梨谷鎮,姐姐,你是從哪裡來的,你是南境人嗎?”盡管越青雨掩飾的足夠好,可眼前是自幼便開始修習察言觀色的鐘玉皎,便叫她偷得一絲縫隙鑽了進去,同越青雨攀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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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府内。
博山爐點着沉水香,桌案上擺放着一張古琴,黑漆面,琴面與琴柄之間垂直的木梁上,填着華麗的浮雕,使得這張琴既柔和又鮮豔,足見工匠的用心。
鐘玉殊納罕地看着眼前端坐着的郎君,見他看着那架古琴,卻沒動作,也不見搭話的意思,忍不住開口道:“晏之,你的那位夫人當真會見阿皎嗎?”
謝滿衣垂下眼睫,漫不經心擺弄着袖口:
“她知道我有所求,會見的。”
“你是說......”鐘玉殊遲疑着,片刻後,眸間多了一絲興味,“您這腿?”
謝滿衣笑意清淡不達眼底,伸手撥動了下琴弦。
“你此時來找我,也不見你有什麼要緊事。”鐘玉殊思量着,随即豁然,“原是為了讓你夫人認為......你尋我是有所求。”
謝滿衣望着那張古琴,丹鳳眼顯出微微上揚的弧度,輕聲道:“送到定州罷。”
鐘玉殊一愣,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明白他在說那張琴,挑了挑眉:“你不是不喜歡這琴,嫌它太過于花架子,音色不佳,反失了其甯靜之韻?”
“要我說,你太挑剔了些,這琴出自司州名匠之手,千金難求的東西,你偏要說它音色不佳......”
鐘玉殊多看了他一眼,正欲接着說下去,不想謝滿衣微微側眸,似乎笑了一下,道,“确是我不識貨,不過今日我又喜歡了。”
“不知士衡肯不肯割愛?”
士衡是鐘玉殊的表字。
鐘玉殊搞不懂他在想些什麼,從前幾次相贈,他從來看不入眼,今日來了便想起這琴,又要他從庫房拿出來,灰都積了一層。
鐘玉殊揮了揮手,道:“也好。正好作你的新婚賀禮。”
“說到此,我雖不曾見過你的夫人,卻在司州見過她的堂姐,那位越九娘子好大的排場,出行時必要數百侍從相随,連馬車上都鑲嵌着産自燕州的紅寶石,待身份不如自己的人也不如越氏兒郎心平,是司州女郎中頂頂精細挑剔的主。”鐘玉殊随口感歎道,話音一轉,“司州越氏,五姓貴舊,注重風骨清流,怎出了這般張揚的女子?”
“越氏主母袁夫人可稱當世女将,竟也不知管教之,怪哉!雖說高門士族皆如此,五姓貴女更是個個兒眼高于頂,但越氏清流之門,養出的女郎竟也一般無二,想必你的夫人亦是如此啊!”鐘玉殊歎息一聲。
他本沒指望謝滿衣答他的話,誰料謝滿衣取了一張潔淨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方才碰過古琴的手,語氣不鹹不淡地道:“士衡,不論人非。”
謝滿衣神色不變,堂前映入的白光壓下來,于男人的眉眼處落了一道光影。
張揚嗎?
她好似......同這個詞沾不上半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