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悄悄的風雪夜,窗檐下點着一盞油燈,燈下飛雪簌簌成絲,搖搖晃晃地打在窗紙上,映出窗邊一道如霜如玉的身影。
越青雨顫然睜了眸,後頸一陣細細微微的疼,她撐起身子,支着眼皮,低低喚了聲:“合璧——”
許久,沒有應聲。
越青雨從榻上坐起,喉中幹澀,想喝水,低頭分辨鞋子的位置,試了幾次都沒成功,索性光着腳,摸索着去尋細弱的光線。
怪哉。合璧知曉她的習慣,夜裡從不會熄燈。
她的記憶尚且停留在午宴時,不知為何昏睡到了深夜,也不知身處何地,身側更是空無一人。
越青雨視線一片昏暗,忍着劇烈的心跳,腳下行得極緩。
她身側的燭台寂滅,唯有窗邊燃了一盞冷清的素燈。
越青雨倏地頓住,素手揮動一下,她想撐住什麼東西,卻是枉然。
直棂窗前,似乎坐了個人。
身形模糊不清,但晃過去像是個男子。
越青雨冷不丁清醒過來,懷着惶惶的心緒,沖着那裡道:“什麼人?”
夜已阒然,坐在窗邊小榻上的人緩緩側頭,目光自上而下地掃視過她,瞥見她白皙的小腿下光着的素足時,才斂起眉峰。
從午後到如今,深久的平靜,足夠他将一些莫名的情緒想清楚。
靜得幾乎快要聽到自己的心跳,越青雨手指輕顫,慢慢擡起,直至摸到鴉發上毫無飾物,不由失望,便要思索旁的法子。
倏地一聲低笑傳了過來,繼而,淡淡的聲線落下。
“别怕,是我。”
是熟悉的聲音,她當即松了口氣,腦中緊繃的弦也漸漸舒展。
“過來。”他輕輕扣了兩下桌角,言簡意赅,“喝藥。”
越青雨聞言,後知後覺地聞到藥的苦味兒,視線凝過,又瞥見幾株火星——
他大約正于火上煨藥。
越青雨攥着衣襟,為免露怯,強撐着抛卻恐懼,如常般提步走去。
隻是高估了自己,經由支着的屏風時,眼瞧便要順利走到窗前,隻差一步——
膝蓋不知碰到了什麼東西,不慎絆了一腳,眼瞧便要同屏風一并倒下,她口中溢出短促的一聲低呼。
越青雨想,第二次了,在他面前要摔第二次。
他不知道她的眼睛在夜裡不能視物,從謝滿衣的角度來看,他一定會覺得她笨、或者覺得她處心積慮,但應該還會扶她一把,分明他們離得這樣近。
慌亂之中,越青雨的手反推了下屏風,身子向旁側栽去,這個方位,隻要他伸手,就能輕而易舉地拉回她——
他沒動……
很好……她雖沒栽到地上,臉卻狠狠磕在了他的腿上。
“唔——”自越青雨的喉間溢出一聲短促的哼叫。
這一下栽得不算狠,但她一整日未進食,黑黢黢的眼前冒着銀星,眼淚差點冒出來,半晌沒緩過勁兒來,臉埋在他的長袍裡,頗感丢人。
她半晌沒動,不敢置信地擡起眸,看不清他神色,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臉頰,甕聲甕氣地道:“你怎麼不扶我?”
此話一落,氣氛寂靜下來,他根本不理她的話,黑夜之中,她及其缺乏安全感,又壓根無處汲取她想要的安全感。
越青雨手松開,屈膝半跪在了地上,聲音終于帶一絲哽咽,幾不可察,被她緊緊壓制在喉間:“謝滿衣……”
他低頭,看她那樣子,鳳眼晦暗不明,難辨情緒。
他這人吃不得虧,睚眦必報,哪怕這種時候。
“你說的,”謝滿衣居高臨下睇她,垂下的睫毛輕輕一勾,淡哂,“不能動手動腳。”
“……?”
越青雨臉撇過去,摸到榻沿,撐住要站起來,被一隻手隔着長袖和寝衣握住纖腰,帶了起來。
謝滿衣拉她起身,扶着坐在榻上,淡淡道:“你的眼睛夜裡難以視物,是麼。”
越青雨懵然,呆呆地、睜大眼睛,沒有完全跟上他的思路。
他并未細問,“砰”地一聲,指尖冒出火星,用火折子點燃一盞燭台放在她面前。
越青雨終于看清了眼前人,他俊美的面容有些蒼白,纖長的睫毛在眼睑鋪了極淡的陰影,神色是極溫靜的。
他淺笑,一寸一寸掠過她的臉:“是想問我為什麼在這兒?”
“深更半夜,”越青雨的眉皺起來,濃密的睫羽掃在白皙的面上,落下分明的陰影,悶悶道,“我們獨處一室,不好。”
謝滿衣靜靜盯着她看,平靜無水的眸深不見底,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道:“沒瞧見屏風隔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