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那樣輕的聲音裡夾雜他無甚所謂的情緒,“你病得厲害,我守着你。”
“我身邊那麼多人……”升騰着的霧氣萦繞在兩人之間,她沾染水霧的眉眼郁郁,說不準在想些什麼。
“你以為我願意麼。”他極輕地笑了一聲,撥弄着空空的瓷盞,細碎地碰撞出聲響。
“你在席上突然暈倒,兩位嫂嫂耳提面命,要我留在侯府照料你,你何時病好,我何時才能回去。”
他的聲線平平,一如平常的淡漠。
“那也不用你守在我房裡。”她立刻駁斥。
謝滿衣盯着她片刻,極輕地嗤笑一聲:“我這不是,怕你身邊沒個好人麼。”
越青雨一怔,“……什麼?”
燭光映照他的臉龐,對上青年似笑非笑的眼睛,立刻明白他在諷她禦下不嚴,身邊藏了章明帝的卧底。
“你不必這樣,以後要離我遠些。”她撇過臉,低聲道,“别說小小風寒,我的生死本也與你無關。”
謝滿衣凝她一眼,淡淡嗯了聲,便起身,走到門口時,低聲道。
“記得喝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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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寂落,迎起茫茫天光,謝府的人來請她,她一概以身子不适為緣由規避。
臨近除夕,院落裡被人挂起彩綢燈籠,來往皆是熱鬧,唯有此間的主人整日倦怠。
他給的藥一向管用,越青雨喝了一頓,身上的病便好了個差不多。
晨時,謝滿衣命人送來一架古琴,越青雨瞟了一眼,當即分辨出那架琴的價值不菲,但也沒動那琴,謝定觑她神色,命人将古琴擱置在亭閣上。
侯府極盡奢華,這處樓閣布在假山上,金頂石壁,鋪着毛茸茸的地毯,搭有簾幔擋風,再燃起裡頭四面藏于磚格裡的火爐,窩在裡面的矮榻上極舒服,她很喜歡這處無名閣,同洛陽越府的樓閣有異曲同工之妙。
越青雨摩挲着手中一小塊斑駁的石頭,面色淡淡,阖着眼歇息。心裡卻想,前日夜裡,她摔的那一跤,猶似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
思緒轉回,昨夜合璧為她梳發時,在地上撿起這麼一小塊石頭,裡屋怎麼會有塊石頭……
飛渡卻說,布置這樓閣時,地毯換了幾波,後頭暫且都放在了裡屋内,或許是自假山上帶下去的。
越青雨覺得不大對勁,卻又咂摸不出什麼門道來。
“婢聽謝統領說,”飛渡見她面色溫靜,氣色尚佳,便道,“君侯吩咐,此處娘子日後且要長住,要婢照娘子習慣,盡量布置。”
“莫不是,君侯與娘子婚後,要搬到侯府來住?”飛渡彎膝,去瞧女郎如蝴蝶般翩翩的睫羽,将疑惑問出。
“可婚禮的新房,卻在謝府之内,婢不解。”
越青雨冷冷提起唇角,“這有何不解?”
“他不喜我,婚後要與我分居——我也不喜他,所以應下。”
飛渡大驚,同合璧相視一眼,皆在對方眼裡看出詫異,便不再提此事。
合璧心道,難怪二人回程路上猶似陌路,大約是鬧了矛盾。
“謝府的郦婆子來了四五回了,過問娘子除夕守歲一事,娘子當真不去?”
她支起下颚,還閉着眼,“不去。”
“雖是不合禮數,但是人家三番兩次來問,”飛渡便道,“娘子反不好回絕。”
“既想娘子去,何不直接除夕來接?”合璧一向心直口快,不加掩飾地冷笑一聲,“偏生一直問,将娘子架得兩難……”
簾幔掀動,進來一道颀長的身影,聲線夾霜帶雪,極是淡然。
“有何難。”
合璧和飛渡循聲回頭,瞧見來人不由驚惶,連忙起身見禮。
越青雨擡眼,視線緩緩向上,冷不丁對上一雙深幽清冽的眼。
“我已請示過大母,将婚期提早在除夕當日。”
他緩緩走近她,漆黑的黑狐領子抵在耳下,衣袍間夾雜片片細雪,帶着一身凜然的雪意。
亭外大雪紛飛,顯而易見,他來時并未撐傘。
除夕……?
那豈不是——
越青雨張了張唇,來人已經停在榻沿,慢慢彎下腰,一陣甯靜的檀香瞬間侵襲而來。
他垂着眼簾,目光閑涼,語調平緩無瀾,低低道。
“兩日後,我們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