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雲什麼都看不見,隻聽見耳側呼嘯的風聲雨聲,空氣中帶着雨後草木的腥氣讓人心情舒爽,濕冷的空氣帶來刺痛卻奇異的清醒感!
馬蹄翻飛,濺起大片大片渾濁的泥漿和水花。每一次有力的蹬踏,每一次劇烈的颠簸,都讓宋子雲的心髒随之狂跳。她被迫緊貼着他,随着駿馬的奔馳而起伏,每一次颠簸都像要将她抛飛出去,卻又被他那隻強健的手臂霸道地拉回,牢牢鎖在身前。
眼前的景物在高速移動中瘋狂地倒退、扭曲、融合。
黑馬飛快,不知何時已出了城。濕漉漉的田野在腳下飛速掠過,如同一幅被水浸染的綠色長卷;低垂的、挂着沉重水珠的樹枝迎面撲來,又在馬蹄掀起的疾風中被狠狠甩向身後;遠處連綿起伏的、被雨水洗刷得格外青翠的山巒,在破碎的雲層下時隐時現。
風灌滿了她的衣袖,沉重的濕衣被吹得獵獵作響,緊貼在身上的寒意似乎被這狂野的速度和身後滾燙的體溫驅散了幾分。頭發徹底散開,在狂風中如同黑色的火焰般肆意飛舞,抽打着臉頰,帶來火辣辣的痛感,卻也帶來一種掙脫束縛的、近乎野蠻的快意!
“祁風!停下!你瘋了!” 她在他懷中掙紮着喊,聲音卻被呼嘯的風撕扯得破碎不堪。
回應她的,是祁風更加猛力的一夾馬腹和一聲清越的長嘯:“駕——!”
宋子雲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由着自己後背緊貼着他堅實如鐵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那裡面傳來如同擂鼓般強勁有力的心跳。她下意識地伸手,慌亂中死死抓住了他濕透的前襟,指節用力到泛白。
駿馬的速度再次提升,如同穿梭在黑雨裡的閃電,撕裂身後的空氣,宋子雲隻覺自己的心要跳出來,既興奮又刺激,她死死閉着眼,不敢再看那飛速倒退的、令人眩暈的景物,隻能更緊地抓住他的衣襟,将臉埋在他濕透卻異常溫暖的頸窩,感受着那狂野的心跳和奔騰的力量。
然而,就在這極緻的速度與颠簸帶來的眩暈和恐懼中,一種被壓抑太久的情緒,如同冰封的種子遇到了滾燙的岩漿,開始在她心底悄然松動裂開。
不知何時起,那緊咬的下唇微微松開。緊閉的雙眼,也試探着睜開了一條縫隙。眼前的寬闊和綠色驚豔了她的眼,駿馬飛馳來到一片廣闊的綠野之上,驟雨初歇,風聲寒冷地刮着耳朵,鼻尖被吹得通紅,
可一絲微弱卻真實的弧度,正悄然爬上她緊抿的唇角。
“你這個瘋子。”
她的聲音裡還帶着未散的驚悸,卻奇異地混合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酣暢與快意。
祁風低頭,恰好捕捉到她唇邊那抹昙花一現、卻足以點亮整個陰霾世界的笑意。他冷硬的唇角,似乎也極其輕微地向上勾了一下,箍在她腰間的手臂,非但沒有放松,反而收得更緊,仿佛要将她揉進這無邊的速度與自由裡。
“抓緊了,殿下!” 他低沉的聲音帶着笑意穿透風聲,“這還不夠快!”
駿馬長嘶,四蹄翻騰,載着兩個濕透的身影,如同掙脫了所有桎梏的狂飙之箭,義無反顧地沖向雨後初晴、天地開闊的遠方。身後,隻留下一路飛濺的泥水,和那被徹底抛在風中的陰霾。
駿馬停在坡上,宋子雲被颠簸得隻剩下半條命,可她望着天邊的彩虹,心情卻好了起來,祁風解下身上的鬥篷披在她身上,她剛想拒絕便撞上祁風那深不見底的眸子。
“羽南,你覺得暢快嗎?”
濕漉漉的眸子瞪不出兇狠,“放肆,誰允許你這般叫我。”
祁風捏了捏她側臉,“你為何總是這樣壓抑自己?”
“我?壓抑自己?本宮身為大淵長公主殿下,豈會壓抑自己?”
“正是因為你是什麼勞什子的殿下,你才變得不像你,才會越來越像那個楚墨珣。”
提起楚墨珣,宋子雲臉色一僵,祁風說道,“别像他這樣成日裡像個小老頭,活着就要肆意。”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想怎樣就怎樣?我身後可還有陛下,還有整個大淵。”
“你若厭倦了這般生活,我可以帶你離開這裡。”
離開?
“離開去哪?”
“去塞外。”
彩虹霞光照在祁風的臉上,像是他整個人都散發着光芒,就連他眉骨的那道疤都照得如此清晰,宋子雲望向他,柔光一片,她微微皺眉,那一瞬隻覺祁風甚是眼熟,“别開玩笑了。”
“我沒開玩笑。”
祁風又問,“這些謠言于你而言真的那麼重要嗎?”
“重要的不是謠言,而是制造謠言的人。若是有一天你發現你最看重的人在你背後刺向你,你會怎麼做?”
不知是不是錯覺,宋子雲說完這話,祁風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