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保我朝綱常,為護皇家清名!請陛下即刻下旨将長公主殿下禁足思過,撤去她主審官一職以正視聽!否則,臣……唯有一頭撞死在這盤龍柱上,以死谏君!”
說罷,他竟真的掙紮起身,目光死死盯住殿中那根盤繞着猙獰金龍的巨柱,作勢欲撲!殿前侍衛立刻緊張地握緊了刀柄。
整個昭陽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落針可聞。
雖然禦史台那些老頭時常會發作一回,但宋良卿還是第一次見這些人這般激動,他畢竟年輕,沒見過這般陣仗,雙手止不住的顫抖,但他身為帝王,不能在臣子面前表現出怯懦,纖細的胳膊強壓在龍椅上,指甲深深地嵌在龍頭扶手之上。
宋良卿說道,“王明虞!你……你好大膽,捕風捉影,言辭穢惡,膽敢污蔑天家。”
宋子雲終于緩緩擡起了頭。
她的臉上,沒有衆人預想中的驚惶、羞憤或暴怒。那是一種極緻的冰冷,如同萬載玄冰雕琢而成。鳳眸之中,寒光凜冽,沒有絲毫波瀾,隻有一種俯瞰蝼蟻般的漠然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被徹底激怒後的森然殺意。
她甚至沒有看那狀若瘋癫的王明虞一眼,目光平靜地掃過下方神色各異的群臣,最後,落在了禦座的方向,“陛下。”
宋良卿身形止不住的顫抖,冕旒垂下的玉珠輕輕晃動,遮蔽了他所有的表情。
“長姐可解釋一二。”
“本宮……”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個清冷平緩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僵局,“陛下,臣有話說。”
衆人循聲望去,柳昱堂不知何時站立在王明虞身側,身姿挺拔如松,面色沉靜無波,仿佛剛才那番石破天驚的彈劾,不過是一陣無關緊要的微風。
宋子雲也是吃了一驚,來不及思索他為何出列,隻聽見他說道,“關于那日王禦史所說的殿下與學子當街調情一事,臣可做證人。”
王明虞面露喜色,連忙抓住柳昱堂的手,“多謝柳大人。啟禀陛下,柳大人那日也在秦王府上,自然比臣知道的多。還請柳大人佐證。”
宋良卿冷眼睥睨,“柳昱堂,此事事關皇家清譽,你最好仔細說話。”
柳昱堂平靜如常,“啟禀陛下,臣領旨。”
“那日臣的确看見殿下帶着一位學生入秦王府。”
大殿之中無人說話,靜得可怕,宋良卿幾乎要咆哮出口,宋子雲卻笑了起來,如同一單弦被有心之人撥弄一聲,在這安靜的大殿之中尤為陰森,“陛下,且聽柳大人把話說完,本宮倒要看看今日有幾位大人要彈劾本宮。”
此話如同一柄利劍懸之高梁之上,晃晃悠悠地對準殿中之人。
柳昱堂并未看宋子雲,清風明月,郎朗清明,他就芝蘭玉樹一般站在原處,“陛下,請陛下先聽臣把話說完。臣那日在去秦王府的路上目睹全過程,白暮非被王逸等公子刁難,是殿下拔刀相助才避免了一場學子之間的禍事。”
宋良卿說道,“此話當真?”
“臣所說句句屬實。”
宋良卿一雙毒眼直逼王明虞,“王禦史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柳昱堂慢條斯理地又行了一禮,“陛下,臣還有話說。”
“奏。”
“這些日子長公主殿下身為秋闱主審官,事必躬親事無巨細,從科考場地到策論題目的謄抄,從秋闱場中挑燈的燭火到夥食,無不事事過問,京城時常下雪,殿下自掏腰包讓戶部趕制一批棉衣送與學子,那日……與學子見面之時殿下已熬幾場大夜,臣想改期,殿下卻不允,怕如此小事寒了學子們的心。”
“那日殿下那段演講振聾發聩,就連臣也聽得熱血沸騰,臣以為殿下為了秋闱之事已做萬全,王禦史所奏毫無根據,請陛下嚴查。”
王明虞氣得直指柳昱堂,“柳昱堂,你!”
柳昱堂說道,“王大人,我剛才所說句句屬實,去戶部、禮部皆可查證,王大人身為大淵的禦史大夫為何隻願聽信謠言,而不信同僚?你到底居心何在?”
宋良卿瞪大眼睛看向柳昱堂,“此話當真?”
柳昱堂俯跪在地,“臣願以柳氏一族百年清譽為長公主殿下作保。”
“你!”王明虞破口大罵道,“好你個忠烈公,你好歹是翰林院的人,竟為了宋子雲這般胡說。難怪大家都說你們倆關系暧昧,老夫還不信,如今在這大殿之上,你就敢如此袒護宋子雲!”
“學生所呈之言字字句句,絕無虛言,對得起陛下,對得起天地良心。”
宋子雲也沒料到柳昱堂這般說話,一時間愣在當場。
宋良卿說道,“禮部戶部何在?柳昱堂所呈之事是否屬實?”
戶部、禮部兩位館員出列,“啟禀陛下,柳大人所言非虛。殿下所做每事都已登記在冊。”
王明虞猶豫了一瞬又道,“那殿下府上的教習呢?殿下作何解釋?”
宋良卿将目光投向柳昱堂,他微微搖頭,“此事臣并不知情。”
王明虞幹巴巴的笑聲回蕩在大殿之内,“宋子雲,你這般肆無忌憚豢養面首,真是有辱天家威嚴。你說啊,你敢說你府上沒有養着一個教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