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良卿貴為帝王,平日裡隻聽見楚墨珣常提起這位威震一方的鎮北王,卻沒有見過遲緒,冕旒垂珠之下目光下意識地向楚墨珣投去詢問的目光,見他微微點頭這才從禦座上站起來,“鎮北王快快免禮。”
“參見長公主殿下。”
鎮北王?宋子雲微微一怔,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晨光穩步踏入。
這人,宋子雲是認得的,此人昨日還與自己共乘一匹快馬馳騁在京郊戶外的草坪之上,他還軟語寬慰自己,宋子雲怔怔地望着遲緒。
遲緒身着象征着無上軍功與王權的玄色四爪金蟒親王常服,金線刺繡的巨蟒盤踞在寬闊的肩背與胸膛之上,張牙舞爪,在晨光下折射出令人不敢逼視的威嚴光芒。
腰間束着玉帶銙,鑲嵌的寶石熠熠生輝,足蹬玄色雲紋朝靴,步履沉穩,每一步落下都帶着千軍萬馬般的沉重回響,敲擊在每個人的心頭。
他未戴玉冠,一頭墨發用一根簡單的墨玉簪束起,志得意滿的神情與霸道蠻狠的舉止都未變,甚至連他眉骨上那道疤都沒有改變,陽光将殿内分割成兩塊,他站在刺目的光芒之下,宋子雲則躲在另一邊沒有陽光照射下的陰暗面,她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
冷硬如刀削斧鑿般的下颌線,是她無數次在演武場上汗水滴落時,曾偷偷瞥見過的弧度。
挺直如孤峰的鼻梁,曾在近距離格擋時,幾乎蹭過她的額發。
那雙深陷眼窩中如同鷹隼般銳利、洞察一切的眼神,即便此刻收斂所有鋒芒,沉澱為深不可測的威嚴,她也能一眼認出。
遲緒那雙炯炯有神的眸子看向宋子雲,“殿下許是許久未見本王,怎麼這般看我?”
“許久?”宋良卿問道,“長姐之前可見過鎮北王?”
遲緒哈哈一笑,“這是許多年前之事,那時還沒有陛下呢,殿下估計也将本王給忘了。”
宋子雲沒有開口,遲緒沖着王明虞問道,“你說的可是本王?”
王明虞顯然沒料到宋子雲府上的教習這般壯碩,“你……”
“我不信,”王明虞大叫起來,“豈有此理,堂堂鎮北王能屈于長公主府上做小小教習?”
“王大人可要小心說話,”遲緒捏着剛才王明虞攥宋子雲的那隻手,幾乎可聽見骨頭崩裂的聲音,遲緒壓低聲音問道,“誰和你說我在殿下府上做教習?”
“疼……”王明虞額頭之上蒙上一層汗珠,“你……你如何證明……”
“笑話!”遲緒瞪大眼珠,一副秀才遇到他這個大頭兵就别想這麼算了的表情,“我乃堂堂鎮北王,承蒙陛下信任,手握五十萬大軍,你一小小禦史大夫敢問我如何證明?你有幾顆腦袋?”
雖然宋良卿的禦座與王明虞還是有點距離,但他卻聽見王明虞手腕清脆裂開的聲音,他輕輕咳嗽了一聲,“鎮北王這幾日待在長姐府上所為何事,還是得如實說來,以正朝綱。”
一張滿臉煞氣的臉讓宋良卿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遲緒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啟禀陛下,本王的确這幾日住在殿下府上,卻是因為國事。誰料這市井街頭竟傳成此般。”
王明虞欲再次開口,卻無奈手腕痛得實在太厲害,楚墨珣默默擡手,“茲事體大,想來鎮北王的意思是此事事關朝廷機密,在未成熟之前還是不要大張旗鼓。”
遲緒像是這才見到楚墨珣一般,趕緊對他行禮,卻被楚墨珣一把扶住胳膊,“洛凡不必多禮。”
遲緒也不客氣,“近思,好久不見。”
遲緒朝宋子雲作揖,“真是讓殿下承受無妄之災,全是遲某的錯。”
朝夕相處的日子,他嚴厲的訓斥,她汗流浃背的過招,他托住她手肘的瞬間,所有的一切,此刻都化作了最尖銳的諷刺和最恐怖的驚雷,在她腦中瘋狂炸響。
宋子雲隻覺面前笑吟吟的遲緒像是在嘲笑她的愚蠢,那種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羞辱感如同洶湧的冰潮,瞬間将她淹沒
“鎮北王客氣了,本宮還要感謝你呢,感謝你這麼及時出現在朝堂之上,洗刷本宮的污名。”
“此事事關長公主清譽,遲某定當竭盡全力。”
楚墨珣說道,“既然真相大白,想來洛凡也不便在殿下府上久留,我已為洛凡覓得另一處住所,等散了朝,帶你去看看。”
“如此多謝近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