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昔日宋宇對我說過最殘忍的話,他對我說過最殘忍的話都不是我在餐廳裡想起的那些話,而是他說——
他告訴我——
宋宇毫無愧疚地告訴我——
會來招惹我,隻是因為他想看看我這種自恃清高,不可一世的人會不會跌落神壇。
當時,我聽他說完這話後,耳邊開始響起一陣巨大的轟隆聲,眼前也好像被一片陰霾罩住。
他做得真絕啊,他成功地讓我對他最後一絲奢望都覆滅了。
宋宇大概不會知道,我曾有多愛他——
就算他當着我的面把我們之間那些有着回憶的物件全都丢進垃圾桶,随後牽着另一個人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我都還是忍不住去找他。
其實我很早就發現了他出軌的端倪,隻是我不願去深想,隻是我害怕去追究這些。我不想失去他。
因為他就是那個讓我成功改變自己變得不那麼孤僻的人。一開始,我是那麼冷漠,可是他不在乎,還是一次一次地靠近我,這樣的人就算現在不愛我,至少也是愛過我的不是嗎?
然而那一天我卻突然發現,原來一切都是我的臆想。事實的真相是,原來不是他能包容我的冷淡與孤僻,而是因為他完全不愛你!不愛你又怎會需要你的關懷,你的冷暖與共又怎能牽動他的一絲一毫。
回憶到此,街頭處,我站着,不覺手冷腳冷,因為心更涼——
後來啊,我終于打開了那道門,但門裡不是光明的世界,而是一個更加陰暗的世界。
我知道,我墜入地獄了。
09
回到家時已經入夜了,周曉在家,她坐在沙發上擡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立刻三步并作兩步地向我沖來。
“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啊。”
她開口第一句竟是這樣——我明明已經裝得和以前沒有區别。
我詫異地向她看去,隻見她彎下腰握起我的雙手,一邊哈氣又一邊搓着:“很冷吧。”
她的手掌很溫暖,詭異的是那溫暖似乎能一點點傳到我其他部位,在她柔軟的動作下,我感覺我全身都回暖起來。
因為低着頭,她别在耳後的劉海有些散開來,自然地垂在她光滑圓潤的額頭前,碎發下,她的目光是那樣的虔誠,澄淨得像一片月光,隻不過那月光沒有照進甯靜的森林裡,它照進了我心裡——
在沒認識周曉之前,我一直不理解為什麼宋宇那樣在海裡漂泊了那麼久的人最後選擇的港灣會是她,為什麼她可以成為讓他停下來的人。
認識周曉後,我發現,真的隻能是她。
這樣的人,你明知道她不忠,卻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為她怦然心動;你明知道這一切有可能隻是她演出來的,但你還是會忍不住想要汲取她給予你的所有溫暖,哪怕這溫暖淬滿了劇毒。
太可怕了!我忽然感到如臨大敵。
我慌張起來,猛然抽出手:“我去洗澡。”說完,不等她反應我便趕緊逃到浴室……
打開花灑,當熱水淋濕我整個人時,我才終于鎮定了一些,我知道,得早點結束這一切了,必須要快點離開她了!
在溫差較大的冷空氣作用下,水蒸氣漸漸充滿整個浴室,霧氣氤氲,白茫茫之下任何事物都會模糊成一片,在這樣的房間裡,你就算把秘密拿出來也看不見。
周曉有個秘密。
我也有個秘密——
很早我就知道,周曉對宋宇的意義來說有多重要,那是讓他放棄所有其他感情的人,那是讓他捧在手心裡甚至都不會輕易玷污的人,那是讓他會魂牽夢繞、痛不欲生的人。
于是,那次車禍後,從手術室出來,我見到周曉的第一眼起,我便決定要搶走她,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恨。
我恨宋宇,恨到縱使要化身成他那樣惡心的人也無所謂。我咬牙切齒,我頭痛欲裂,我生不如死,我發誓我也絕不會讓他好過——究其原因,我想,這大概是我身上流着一半我母親的血,所以我無法避免地繼承了她的偏執。
但是無論我怎麼恨他,我始終成為不了像宋宇那樣狠的人——其實一開始,我面對周曉時,我的心裡會很不安。
但直到那天我提前下班去她們公司接她時,意外地發現她竟然還是會和宋宇和顔悅色地走進餐廳時,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也覺得宋宇很可笑——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原來這場感情裡,沒有誰無辜,我們都是罪人。
出軌這種事,是個人都不能忍吧,除非……除非你不愛她。
所以我縱容周曉一次又一次地出軌,她以為她自己把我們玩弄于股掌之間,殊不知,是我看着她一點一點地陷入泥潭,而宋宇就是她的墊背——遲早有一日,這件事會東窗事發,那時候,宋宇會嘗到比失去還要痛苦千萬倍的感覺,這樣的結果豈不更好?出軌者就應該嘗嘗被出軌的滋味是怎樣的!
最後,我也确實赢了——
其實不久前在回家的半路上時,我接到了一通電話,是宋宇打過來的,我一句話都沒說,而他啰啰嗦嗦地講了一大堆,我不記得他講了些什麼了,我隻知道,電話的最後,是他帶着哭腔求我把周曉還給他——他的痛苦來得比我想得還要快,看來是他真的愛她啊,是愛到連自尊也可以放棄的深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