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是夜,我和周曉坐在床上,她躺我懷裡,我靜靜地拍着她的後背守着她入睡。
她已經不再哭了,隻是神情和說話時的語氣還是遮不住的悲傷。
“阿淮,我一直沒和你說過吧,”沉默了好幾天的她終于再次和我開口說話,“我有一個前任,他叫宋宇。”
“一直沒和你說,是因為我覺得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也不久。遇見你之後,我才清楚,原來我心裡一直都隻是把他當作哥哥而已,所以我覺得他并不能算我的前任,你也從沒問過我,我便一直都沒說,畢竟我不想我們之間的感情因為這段沒必要的經曆而受影響。”
“和他分手的時候,他還很喜歡我,他也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我的事情,他一切都做得很好,是我不好,是我不喜歡他,是我自己在沒有弄清自己的感覺時就答應了他,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樣的結局……”
“不,我在辯解些什麼呢,說到底,我就是見異思遷……都是我的錯……如果當時我再顧及一點他的感受,不要那麼冷血……再和他好好聊聊是不是……”
周曉說得斷斷續續的,可我知道她說的什麼意思,但這期間我一句話都沒說,我也沒有安慰她,我隻是在傾聽,慢慢等着她說累了,慢慢等着她睡着。
然後,我輕輕地放下她,再小心翼翼地起身穿衣,幫她掖好被子後才離開我們的家。我想去一個地方——
天還沒亮,門也未開,但此時我卻已經聽到了敲鐘聲。已經快十多年沒來過寺廟了。我不喜歡來寺廟,是因為我的母親。
母親生前,自父親出軌後,她便開始經常帶着我來寺廟參拜,但她做的事卻一次又一次地與她的信仰所違背,那時,我總覺得她有些精神分裂。
如今,我想起來,忽然便有些透徹了,原來,她拜佛,是因為她在忏悔啊。
因為無法改變自己的所作所為,所以隻能忏悔是嗎?
就如時間不能逆轉,河水不能倒流,人死不能複生,所以隻好忏悔。
忏悔,多蒼白無力的一個詞啊。
當天蒙蒙亮時,一位僧人開了寺院的門,我不急不慢地踏過門檻,寺院很空曠,地上連一片枯葉都見不到,寒風呼嘯萬物寂寥。
院子裡有若幹殿堂,是很正規的布局,正中排開,山門過後是天王殿,再過來才是大雄寶殿。而我想去的隻有大雄寶殿。釋迦牟尼佛的德号叫大雄,所以大雄寶殿即是每座寺院的正殿。
這裡的大雄寶殿有三層,東西兩側還有規模較小的廟宇。飛檐翹角,紅牆綠瓦,未進殿内,便已是冠冕堂皇,不必說,殿内更是莊嚴渾厚。
我擡頭望佛,卻像是佛在見我,我在他面前有多渺小,他看着我的眼神便有多憐憫。
看着他慈祥的神态,我心裡忽地就很甯靜。我緩緩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
傳說釋迦牟尼佛具足圓覺智慧,能鎮大千世界,那他應該會知道,我并不信佛教——
我拜的不是他。
不知跪了多久,我聞到了袅袅香煙,還聽到了陣陣梵音,我知道是時候離開了。
佛教講究因果循環,他們說,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今日種種皆是我種下的惡因,當我懷着不純的目的靠近她時,便注定了我們的結局不會善終。
無論如何,我們之間的愛情都隔着一條人命,這樣的愛情開出的花是灰色的,結出來的果是有毒的,吃下去會讓人煎熬萬分。花會謝但也會重開,這種黯然神傷的愧疚感就像那每年不知道具體在哪一天的突然花開,從不會因時間的流動而結束,而結束這一切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那棵樹連根拔起。
我知道,我們永遠不會幸福了。
我會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因為我,這一切都和她無關。
所有的一切我都願一力承擔,我隻求她能平安、健康、快樂,還有我永遠也給不了她的幸福。
她是那樣好的人,就應該擁有那樣完美無瑕的幸福,是我配不上她。
佛教也說,執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會自在于心間。
我釋懷于這樣的結局,隻是,我隻是——
難過。
我還是會很難過,這樣的難過,不會有任何一句禅語可以參破。
13
“阿淮,你、你在說什麼啊,”周曉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是開玩笑的對吧——”
我打斷她,平靜地說:“我有和宋宇的合照,你要不要看。”
然後,我看見,周曉的臉色在那刹那間就蒼白了——
如果不是因為她,我想我永遠也不會真正理解面如死灰是怎樣的。
她驚恐地張開了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我,整個人止不住地發顫,她搖搖欲墜,好像隻要一陣風,她馬上就會倒下。
我從未見過這樣脆弱的周曉,她的眼神、她的表情,甚至連她的呼吸都在散發着那名叫“脆弱”的因子。
風來了,風真的來了,風吹散她的黑發,吹得她的發絲都紮進了她的眼睛。
周曉就是因為這樣才紅了眼睛的吧,周曉一定是因為頭發弄到眼睛裡去才會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