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舟根本不想納妾,他連夫郎都不想娶,倒也沒什麼意見。不過,他并不太了解這時候的厚嫁風氣,在他的印象裡,一般來說彩禮都要比嫁妝多才對。
現在看着姜家那長長的嫁妝單子,沈雲舟倍感壓力:雖然是做戲,但人家這麼有誠意,自己要真分币不出,好像也太不給面子了……
就算姜家的财力遠勝于他,也得拿出一份大面上過得去的聘禮,做做樣子吧?
他從床底下拖出了一個陶罐,裡面有原主留下的錢,大概有一貫多點。之前賣獐子等獵物,賺了五貫錢,賣蘑菇賺了幾百文,都一起放在罐子裡。
這些夠置辦一份聘禮嗎?古代的聘禮是怎麼樣的?沈雲舟迷茫地撓了撓頭,下次那媒婆再來,要問問才是。
還是得努力賺錢啊。
他隻是怕那小哥兒沒面子,成親沒聘禮,被村裡人嘲笑。就是這樣,村裡人好像都挺好面子的,他以前在課文裡讀到過,家門口的台階低了都會自卑①,那就更别提沒聘禮了。
古代的農村也是農村……沈雲舟瞥過那婚書上“姜甯”兩個字,再次安慰自己道:他隻是不想那小哥兒在村裡擡不起頭來。
另一頭,姜甯定下了親事,終于在父母兄長的陪伴下進城了。
今天也是他們家往城裡送貨、收租的日子。姜家的幾間鋪子都租了出去,每月單憑租金,就是一筆不菲的收入。唯獨留了兩間,雇了人做自家的生意。
他們家是擺攤賣吃食發的家,這自家的生意如今也是賣吃食,開的是兩間面館。這會兒臨近正午,來店裡吃飯的人挺多,一個婦人手腳利落地往開水鍋裡丢入一塊面餅,開水滾了兩下便撈出來,再舀上一大勺湯汁澆在上面。最後根據客人要求,放上燙過的蔬菜或者煎蛋。
也有客人自己盛上一碗熱湯,拿了面餅泡在裡面,用碟子蓋住。過了片刻掀開,攪一攪就能吃。
店裡人聲鼎沸,香飄十裡。
沒錯,這是一家方便面店……名字有點太超前了,招牌上寫的是姜氏油面店。可不是油炸過的面嗎?
姜家脫貧緻富後,姜父姜母便想回鄉下,不在縣城做生意了。姜甯想了許久,覺得雇人賣方便面,還是比單租鋪子出去劃算的。他們每旬隻花一天時間制作面餅、熬底料,雇來的員工隻需要機械下面就行了。
有的客人愛吃泡面,還喜歡自己動手,更省人力。
因此店裡隻雇了兩個人,一個下面一個收銀兼收拾桌子,十分省工錢。
這方便面館開了好幾年,生意一直很好。許多人本沒打算來吃,走在路上聞到那香味,也忍不住往這裡拐。關鍵這面店開了好幾年,至今技術也無人能破解,整個符水縣隻有姜家自己開的兩家分店。
有些人倒是看出來是油炸過的面餅,打算效仿之,結果缺少了蒸的環節,炸的火候又不對,最後做出了類似炸馓子的東西……
加上姜甯有密制湯底,更加難以效仿。姜甯嚴重懷疑,那王土根想娶他,就是看上他們家的秘方了。
不過王土根和那些觊觎秘方的人并不知道,這油面店的收入還是其次,或者說倘若從世面上買油,恐怕這店的收益就要砍一半。
姜家真正賺錢的,是他們家的油坊。
宋代以前,豆油的榨油技術不成熟,出油率極低,百姓普遍用動物油,豬油、羊油、鵝油之類的,隻有富人才用得起植物油,也多是胡麻油(即芝麻油)和紫蘇油,油炸類的食物更是隻有宮廷、貴族和祭祀的時候才會做。
宋以前很多所謂“炸”的食物,實際上更類似于煎,因為油是真的很貴。像那家無意中做出馓子的人家,後來也并沒有做這行生意,因為這生意實在是劃不來。
姜甯還去買過兩次馓子,後來那家不做了,大感可惜。
而宋代時發明了炒坯法,豆油榨油技術突破,豆油才漸漸進入到了百姓生活中,并且随着宋代冶鐵技術的提高,鐵鍋的升級和普及,逐漸誕生了“炒菜”。
姜甯所處的這個時代,豆油和冶鐵大概都還處于一個發展中的階段。姜甯通過姜安未來的嶽家定做了一批好用的鐵鍋,姜家的油坊先一步使用上了炒坯法榨豆油,這才能供上方便面店的消耗。
當然,姜甯也是其他廚子還在摸索“炒”這一做法時,已經對炒菜非常熟練的廚哥兒了,這也是他身價高的一個重要原因,走在時尚的前端。
姜水生帶着兒子們把炸好的面餅放進庫房裡,指着這家店鋪對姜甯道:“這間就給你做嫁妝,還有靠近碼頭的一間也給你。下個月租客到期,你自己做打算,是繼續租出去,還是收回來自己做些小買賣?”
姜定在一旁插嘴道:“收回來自己做買賣吧,甯甯做的薩琪瑪賣得很好,那裡又離碼頭近,不如就開一間賣薩琪瑪的鋪子,還有你在後院烤的什麼亂七八糟的點心,也能放進去一塊賣。”
姜甯這段時間悶在家裡做了好些薩琪瑪,一多半賣給了返程的梁順發,剩下的被其他船隊給搶購一空,簡直供不應求,姜定覺得這是一樁好買賣。
另外姜甯還用面包窯烤了很多奇怪但美味的食物出來,姜定一邊感慨好怪啊,一邊吃得噴香。
賣薩琪瑪倒确實是個好主意。薩琪瑪和方便面的炸面餅一樣,都是不用防腐劑也能存得住的東西,可以一次做好多,放着慢慢賣。
不過姜甯并沒有一口答應下來:“成親後再說吧。”
他還不知道那沈大郎是個什麼脾性呢。雖然這幾天沈大郎日日來找他,還總送他東西,看起來對他很上心的樣子。但他還是打算多了解一些沈大郎,再根據情況決定要不要自己做生意。
唉,成親了就是和單身的時候不一樣,那不得商量着來。
姜家一家來送貨,不少老食客都向他們打招呼,還有不少人問姜甯最近怎麼不來縣城了:一些年老的食客,也算看着姜家姐弟幾個長大的。
姜甯羞答答低頭,倒是沒提之前王員外的糟爛事,隻道:“定親了,下個月就成親,這些日子要在家裡備婚事,成了親再來。”
這可是燙新聞,熟客們立刻熱烈的讨論起來,有的恭喜姜甯,有的驚歎姜甯成親之早,有的遺憾自家有适齡的小子呢,早知道姜甯要成親,他們也該來提親試試。
總之這消息沒一會兒,就生了翅膀一般傳了出去。這正是姜甯想要的效果,卻沒想到如今那王員外全然沒精力關注他了:昨日夜間王員外起夜,也沒到外頭茅廁去,就在卧房裡,黑暗中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倒、又不知道撞到了什麼東西上,膝蓋直被穿透了一個銅錢大的血窟窿。
待他的慘叫聲喚來了下人,卻發現卧房裡明明什麼也沒有,王員外孤零零的坐在空蕩蕩的地上,隻有窗台上一株指頭長的花苗,葉片上沾滿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