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過年的時候祁澄一家人都回到了鄉下,在奶奶家過春節。
期末考試結束後的家長會是鄧美蘭去給祁澄開的,成績不錯,全級第一,鄧美蘭也沒有再去提之前的事,祁澄也很開心,這幾天都特别懂事。祁盛名倒是和個霜打的茄子一樣,焉頭耷腦,弄得祁澄挺迷惑的。
“老祁,你不要這麼喪氣嘛,大過年的。”祁澄學着家裡老人糊弄事的話。
鄉下的确是比城裡冷多了,祁澄坐在車後排,透過車窗看外面的風景,朦朦胧胧,像打翻的染料被蒙了一層白紗。他索性在窗戶上畫起畫來。
“畫得什麼呀?”祁盛名通過後視鏡看到自己兒子的“傑作”。
“随便畫的。”祁澄安安分分地坐回到自己位子,想了想又覺得應該解釋解釋,“花、樹、爸媽我。”
祁盛名聽到後“噗嗤——”笑了:“三個球?”
“什麼嘛!”祁澄雙手抱胸,“你看看咱們穿得,不就是像個球。”
鄉下冷,鄧美蘭怕祁澄感冒,讓他在羽絨服裡又塞了奶奶套的棉襖,顯得十分臃腫。起初祁澄還是很不情願的,但又怕惹自己媽媽生氣,還是委屈巴巴地穿上了。車裡有暖氣,暖氣加上兩件棉襖,祁澄覺得自己要中暑。
“熱了就脫,一會再穿也行。”
祁澄也想,就是不太敢,眼巴巴地望着鄧美蘭。
“熱了就脫。”母上大人一發話,祁澄就迫不及待往下脫。脫去了自己深藍色的羽絨服,裡面露出的的是自己奶奶去集市上買的花花綠綠的布料。
鄧美蘭又瞥了祁澄一眼,說:“下了車就穿上。”
不用鄧美蘭再發号施令,祁澄也一定會穿上的。
“澄子,你要是再頭上套個頭巾,可以跟你奶奶去趕集了。”祁盛名笑着說。
“我不帶頭巾也能陪我奶奶去。”祁澄白他一眼,他就知道自己老爹隻會嘲笑人。
車停下,家裡親戚也來了幾個。祁盛名下車就拱手對旁人說着“過年好”。祁澄幫着媽媽往家裡搬年貨。
“奶奶!”
“唷!阿澄來了!”
“媽。”鄧美蘭忙過去扶住婆婆。
老人擺手,笑着說:“沒事沒事,走得動的,快進屋吧,這麼冷的天。”
鄧美蘭點頭,扶着老人進屋。祁澄緊随其後,祁盛名也招呼各位進去。
“來來來,都進屋坐。”一群大人熱熱鬧鬧地進屋,祁澄忙前忙後地裝着各類果盤,給自己的叔叔伯伯們遞了煙,因着受不了煙味,便跟祁盛名打了聲招呼,出門走走。
北方的冬天似乎是要把寒意鏽到人的骨頭裡,祁澄慶幸自己聽了媽媽的話,不僅穿了穿了兩層棉服還裹了條圍巾。路上是未化的積雪,看着是像皚皚白沙,其實已經凍得結實,抓在手裡,已經是一把冰碴子了。
一年前,祁澄還在這跟謝銘打雪仗呢。竟然發生這麼多事了。
不知不覺走到謝銘家,如果說祁澄家是門庭若市的話,那謝銘家顯然跟他家是相反的極端,門可羅雀。
謝銘媽媽還算熱情地把祁澄迎進了家門。
其實不是她針對祁澄,隻是遇到了這麼多事,她實在是擺不出什麼喜慶的眉目去待客。何況,其實也沒什麼客人。
謝銘正在自己房間收拾行李,祁澄很奇怪,問道:“怎麼這個時候收拾行李?過年出遠門嗎?”
謝銘蹲在地上往行李箱裡胡亂塞着衣服,答道:“嗯。”相比祁澄開學時見他的樣子,謝銘看着像是高了些,不過人卻消瘦許多,一身黑色長款棉服在他身上顯得有些空蕩蕩。
祁澄把他箱子裡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幫他疊好再遞給他,以前就是這樣,祁澄會把衣服一件件疊好,謝銘就在旁邊幫着收拾,記得謝銘還說過他“不是潔癖就是強迫,一個嬌生慣養小少爺”,祁澄不是小少爺,不過他的确事兒挺多。
祁澄疊着衣服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謝銘說着:“你什麼時候走?要不要讓我爸開車送你們過去?”笑了笑,又問道,“或者,讓‘爸爸’我去送送你?”
“你這人可真狗啊。死一邊去吧你。”
“大過年的,怎麼淨整這些不吉利的話。”祁澄佯怒,伸手在背後捶了謝銘兩拳。
“我靠,祁澄你手勁兒見大啊,這麼狠。”謝銘感覺自己快被捶斷氣了。氣哼哼地回頭,看見那個小白臉在一旁“嘿嘿”傻笑。
祁澄指了指謝銘領子,剛才謝銘趴着祁澄沒有看見,捶了兩拳後衣領有些向下脫落,露出裡面的“花花綠綠”。祁澄又揪出自己羽絨服裡面的大棉襖,真是與謝銘的别無二緻。
“你這大棉襖,無論是配色還是款式,都與我奶奶做的有一拼。”
“本來就是你奶奶做的。”謝銘輕聲說,“買了布料後還來找我量尺寸呢,不過沒想到竟然大了那麼多。”
“嘿,我這兒就正好,明明是你瘦了好吧。”,祁澄脫下自己的深藍色羽絨服,給謝銘展示自家奶奶的傑作,“小小年紀竟然還挑剔。”
他站到謝銘身邊:“把那棉服脫了,我看看誰帥。”兩人并排站着,謝銘比祁澄稍高些,少年們挺拔如白楊,遠遠看去,竟如親兄弟一般。
“還别說,咱倆穿上這大棉襖後,還挺像哥兒倆。”謝銘說道。
祁澄輕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回道:“說什麼傻話,本來就是哥兒倆好吧。”
謝銘有片刻的失神,他看着旁邊的少年,雖然穿着土裡土氣的大棉襖,但也看到他又精心設計了一番,脖子上挂了個假領,袖口剪開釘了兩顆紐扣,做成襯衫的模樣。頭發不再是上學時候的闆寸,應該是寒假故意留長後做的發型。明明是個事兒精,卻一直顧着其他人。
“祁澄我要走了。”
“啊?”祁澄滿臉疑惑,“今天嗎?這麼快,我送送你。”
“不是今天,我的意思是,我走了,就不回來了。”少年垂下眼簾,不願看自己好友。
“是趙勝又來找你們了麼,怎麼這麼突然要走,大過年的……”祁澄心一急,“大過年的”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