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蓬萊哪裡得罪你們了為什麼要被分到這一’隊。”
趙雲睿輕搖扇子提示道,看方叱羽劃去寫錯的四五個答案,在紙上重新寫下自己的隊名,微微一笑:“好,你們是最後一支回來的隊伍,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無論之前受了多麼重的傷都能在趙雲睿這裡得到恢複,但是亓秀秀依然覺得自己很疲憊,那種疲憊是來自于心裡的。
她跟着隊友們,慢慢走回大堂,找了張空桌子坐下。
客棧大堂還是那樣,稍遠一點的地方就模糊不清,完全隔絕玩家們彼此之間的窺探,所以根本看不出少了多少人,但氣氛已經和第一天完全不同了。
那時候玩家們全員通關,剛到客棧,還保留着一絲新奇與激動,即使在互相打量、暗自揣測,也是神采奕奕的,但現在大多數人都面露疲倦,目光好像燃燒過的一堆灰燼,沒有半點餘溫。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他們旁邊的那隻隊伍。
“換都換了,快戴上吧。”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玩意兒說,他的頭上套了一隻非常醒目的黃雞大笑玩偶,看校服可能是個刀宗,“不然不是白白浪費了十玉簽。”
像他這樣的黃雞大笑還有另外三個,他們隊唯一正常的藥宗姑娘表情掙紮:“不行不行,真的太丢人了!非姐,為什麼你也戴上了?”
穿着蒼雲校服的黃雞大笑沉穩道:“和他們坐在一起,露臉更丢人……”
藥宗姑娘迅速被說服,戴上了那個黃雞大笑玩偶。
五個黃雞大笑排排坐,三個昂首挺胸,兩個看起來似乎想要原地蒸發,這本來應該是很好笑的一幕,裴洛川也覺得很好笑,但就是笑不出來,看看其他隊友,差不多也是這樣的表情。
他知道這樣的狀态很不對,但是一時半會,卻很難調整過來。
一陣掌聲傳來,卻是孟秋又跳到前面來了,小圓臉笑得很燦爛:“哎呀,大家又到齊啦!恭喜你們幸運地度過了第二天哦!是不是發現,第二天比起第一天難了很多呢?”
和第一次進入客棧不同,她将“全員”這個詞去掉了,最後那句話更是問得聽者心裡難受無比。
“客棧的規矩大家都明白,我就不再多說啦。”孟秋甜甜地說,“大家注意,這次的休息時間是二十四時辰,也就是兩天,不要忘記哦。另外想必大家也已經發現了,無論選擇什麼時候出發,最後你們都會在差不多的時間回到客棧來的,所以就放心地留在客棧休息吧。”
說完這些,孟秋眼睛一轉,跑到他們桌邊,拽了拽葉九溪的衣角。
“剛剛又賣出去兩隻鐘!糖呢糖呢?”
葉九溪還在望着大堂邊緣的模糊區域出神,聞言有些勉強地笑了一下,拿出饴糖,分了兩份給她。
這小姑娘對大人的情緒不是很敏感,或者說,她也并不在乎,拿到糖就開開心心地蹦着走了,還哼起了一隻小曲兒。眼看NPC都走了,顯然沒什麼信息要發布了,大多數玩家也站起身,陸陸續續地回到樓上,看起來都急需休息。
他們緊緊地盯着每一個上樓的人看,眼睛都看酸了,也沒看到蘭瑾,那個笑起來很爽朗很少年的花間。
“砰”的一聲響,方叱羽吓了一跳,回過頭,發現竟然是亓秀秀把她的雙劍從背後取下來,扔在了桌子上,她的眼睛還是紅着的,卻不再流淚了。
“好過分。”亓秀秀一字一頓道,眼底還殘留着幾分悲怒,卻又很茫然,不知道滿腔的怨憤究竟該指向哪個源頭,“那都是和我們一樣的人啊……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在一場‘遊戲’裡……”
“秀秀。”李千馳輕輕按了一下她的肩膀,但是終究也沒說出什麼話來。
一時間,氣氛沉重到了極點。其實在綏夢山的時候他們的心裡就已經壓力很大了,隻是看到隊友都沒事,那瞬間爆發出來的喜悅暫時将負面情緒掩蓋過去了。現在回到了客棧,當時的絕望、恐懼與無能為力的憤恨又再次卷土重來。
這時候,一陣腳步聲忽然傳來。裴洛川轉頭看去,就發現是另一隊玩家走了過來,站在他們桌前。
這一隊為首的是一個長歌,儒冠青衣一絲不苟,表情沉靜,看上去有種特别的氣質,身邊還站着一個笑容明快的小毒蘿。詭谲面具遮住半張臉的唐門和戴着雲幕遮的丐幫一左一右站在他們身後,而走在最後的是一個頭戴雪河白箬笠的大師,大半張面容都被箬笠和灰黑的薄紗遮住。
丐幫側過臉,耳朵微微一動,聽到了通往二樓的樓梯上傳來的對話聲。
“這一隊好有意思,五個人湊不出三張臉。”
謝不若試圖和柳七刀咬耳朵,頭上的黃雞大笑卻磕在了一起又馬上彈開,把兩人撞懵了一刹。
“提醒你一下,我們是五個人一張臉也沒有。”仇非冷冷道,龍葵補充:“都被丢幹淨了。”
“掉下去了!掉下去了!”謝不若的鹦鹉站在黃雞頭頂撲扇着翅膀,“劍純一腳踩空樓梯掉下去了!”
于是黃雞大笑們又趕緊回去撈人。
樓梯上的鬧劇并沒有影響到這邊,方叱羽出聲問道:“有事麼?”
來者正是付井儀一隊,小毒蘿曲小蕨笑嘻嘻地往他們桌子上放了兩個東西。
裴洛川一看,那正是他做的香篆鐘,男款女款各一。
幾人腦海中就緩緩浮現出一個想法:送……送鐘?
裴洛川更是不解,當初為了混淆制作者身份,他還特地将它們的花紋做成了唐門和五毒的門派圖标形狀,怎麼會有人拿着這個找上門來……
他又看了看眼前的這支隊伍,有點昏沉的大腦像被人敲了一下,立刻清醒過來了,心裡有點崩潰。
淦,怎麼真的有隊伍又有唐門又有五毒啊!
其他人顯然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本來死氣沉沉的氛圍中頓時摻雜進了一絲心虛,大家不約而同,開始祈禱他們并不知道真正的制作者是誰,結果曲小蕨一開口就讓他們的希望落空了:
“漂亮花哥,能不能請你來給我們解釋一下,這隻鐘上的花紋是什麼意思呀?”
葉九溪和裴洛川對視了一眼。這支隊伍帶着香篆鐘直直地找過來,顯然已經确定了這鐘是他們隊做的,但他們又是怎麼知道的?難道孟秋說漏嘴了?
裴洛川決定裝傻:“什麼意思?我覺得這鐘很好啊。男款設計采用了蜀中唐門的特殊紋路,風谲雲詭、變幻多端,有一種神秘莫測的氣勢,女款苗疆五毒的花紋也很好看,空靈自然,绮美絕倫,一看就很适合小妹妹你收藏。”
曲小蕨聽呆了,唐逐星卻将臉扭到一邊,冰冷的面具下是一張在努力憋笑的臉。
這花間剛剛還一臉喪氣,現在就能一本正經地在這忽悠人,真是好能胡扯。
“剛剛有隊伍根據圖案找到我們,懷疑是我們隊制作了香篆鐘,在趙雲睿那裡寄售。”他笑完了,一本正經地說,“這鍋我們背得不明不白,怎麼辦啊?”
付井儀卻微微搖了搖頭,擡手止住了他:“我看你們狀态也不好,就直說了。其他人對我們隊的誤會無所謂,這次來,是想和你們談一筆生意。”
“什麼生意?”葉九溪警惕道。
“你們花間應該有制作方面的天賦吧。”付井儀說,“我想請你們幫忙做一樣東西。”
他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道:“一個木人,标準按照少室山的木人陣來。”
木人?
方叱羽迷茫發問:“做這個東西幹什麼?”
眼看一時半會說不完,行守已經默默從另一邊桌旁搬來幾張長凳,幾人湊了一桌坐下說。付井儀便道:“給我們的丐幫用。對于他來說,有些技能是可以自行領悟的。”
自行領悟技能?
這句話讓方叱羽心裡一驚,他本來想說你開玩笑吧,結果就看到曲小蕨猛拽付井儀的袖子:“哎呀!這是可以說的嘛!”
付井儀被她拽得有點無奈:“這無所謂,随着時間推移,肯定會有其他人逐漸發現的。”
看衆人都有些驚訝,他也不保留,就細細地給他們講起來:“你們大概也發現了,在浪客行中,我們能做出的攻擊并不限于門派技能。比如藏劍的重劍,即使平a紅名怪物也可以造成緻命的傷害。所以,對于丐幫這樣的全動作打擊類門派來說,自己按照遊戲套路打出來的降龍掌法或者打狗棒法,也僅僅是比兌換的技能少一些效果和控制,但傷害卻依然很可觀。”
他頓了頓,确定幾人都聽清了,才繼續往下說:“像橫打雙獒和撥狗朝天這樣的技能,除了回藍之外沒有任何特殊作用,而隻要是用打狗棒法打出來的招式都可以回藍,所以這些就是可以自行領悟的技能了,沒必要再去浪費玉簽。事實上,我們在第二天裡已經做過了實驗,這個結論極大可能是成立的,隻是玩家自己究竟能領悟到什麼程度,還需要進一步的測試。”
葉九溪心裡一動,就問:“是隻有帶ACT的門派才能這樣麼? ”
“并不是。對于其他的外功門派來說,效果可能不如ACT門派好,但也不是說完全就沒有可能。”付井儀回答道,“我舉一個例子,假如你能在五秒鐘之内手持重劍轉滿十六圈,那麼從理論上來說,你就已經學會了風來吳山。”
他話裡透露出來的内容太讓人震驚了,但看付井儀的态度,又莫名地很令人信服。
“我們是很有誠意的,真的。”曲小蕨說,“怎麼樣呀,要合作嗎?”
裴洛川有些猶豫:“但我不太清楚木人該怎麼做,隻能試試。”
“四百玉簽。”付井儀眼都不眨一下,“行守大師會和你一起完成它,希望第三天回來能交貨。”
“成交。”葉九溪立刻代替裴洛川發言。
“行吧。”裴洛川無奈道,又問,“但我還是很好奇,你們是怎麼确定,這鐘是我們隊伍做出來的呢?”
唐逐星沖他一笑:“想想唐門的本職。”
“……那我還真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們。”葉九溪聽他這麼說,心念一動,正色道,“幫我們找一個人,他叫蘭瑾,是個花間,穿的應該是馳冥校服。我想知道,他們的隊伍有沒有回到客棧。”
李千馳本來就蔫蔫的沒什麼精神,也聽不進去這些彎彎繞,聽到葉九溪這麼說,就慢慢坐直了身體,盯着他們看。
“可以是可以,但我需要知道你們找人的目的。”唐逐星拍了拍腰間的千機匣,輕笑道,“私人仇怨,那就恕不奉陪。”
葉九溪沉默一瞬,簡單地将綏夢山裡的事情挑重點給他們講了講。舊事重提,誰心裡也不好受,是以衆人都沒注意到,從下樓起就一直沒吱聲、認真充當背景闆的尹有攸聽到“蘭瑾”這個名字,轉過頭似乎有話想說。
付井儀看了他一眼,曲小蕨藏在身後的手立刻拉了拉尹有攸的衣擺。
“蘭瑾是麼?那就這麼說定了,有消息我會告訴你。”
付井儀道,幹脆利落地起身告辭,又對行守說:“大師,就勞你和裴洛川多費神了。”
“好。”行守點點頭,看着隊友們陸陸續續地上了樓。他雖然是玩家,但看上去也确實很有大師的風範,單手豎于胸前,白箬笠下露出的半張臉帶着淡淡的微笑,竟有些悲天憫人的味道。
“那我們也就先回去了,裴洛川你悠着點,不急在這一時。”方叱羽也起身道,又有些擔憂地叫了格外沉默的亓秀秀一聲,“秀秀,先上樓吧。”
“嗯。”亓秀秀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雙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