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鎮民的裝扮都更像早唐時候,我想,紅河渡這個鎮子可能就是江津村的前身。”付井儀說,“看這裡斷瓦頹垣、蕭條破敗,也有幾分像李渡鬼域,江津村與李渡城本來就隔河相望,說不定之前本就是一個小鎮。”
曲小蕨皺起眉頭:“洛道那都是些老劇情了,我就記得村民曾經被紅衣教擄走煉成毒屍……嘶,怎麼又是紅衣教。難道我們這次要遇上的怪也是紅衣教?”
“不是。”
唐逐星冷冷道,已經端起螭首千機,箭镞對準了黑暗深處。随着他的動作,一種危險的感覺從那片黑暗中傳了出來,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接近。
不等那黑暗中的東西出現,千機弩的機括咯咯作響,刹那間,一枚寒光閃爍的弩箭便已向黑暗中急射而去,但它就好像泥牛入海一樣,毫無聲息地隐入了黑暗之中。
一擊不中,唐逐星卻并不驚訝,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鬼。”
“你是在說四川話還是什麼?”曲小蕨問,被唐逐星在腦袋上拍了一下:“我說那玩意兒是鬼!”
仿佛是在應和唐逐星的話一樣,那片黑暗裡,真的幽幽浮現出了一個身影,飄飄蕩蕩,慢慢地朝着他們的方向來了,一路向外飄灑着磷火綠白色的細小光點。
随着那東西緩慢靠近,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怖氣氛也散播開來。
這恐怖氛圍來得就很怪異,他們經過了湘竹溪和古祭壇,早已磨練出了遠超普通人的膽量,又加上有唐逐星提前預警,按理說心态應該不會有什麼太大的起伏,但看到那鬼影出現的刹那,幾個人竟然心頭都湧上了一種想要後退的沖動。
那是一種直覺,仿佛身體在瘋狂地警告他們:遠離!快點遠離!
唐逐星最不信邪,擡手又是一隻弩箭射了過去。在黑夜中他的準頭更好,這次衆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弩箭如流星一般勢不可擋,卻直直地穿過了鬼影的身體,釘在了它身後的破牆上,震下簌簌土灰。
“老子真是闖到鬼咯!”唐逐星罵了一句。
“用技能試試。”付井儀忽然道,“我記得你有孔雀翎,對它用一下!”
那鬼影看着慢悠悠的,速度可一點都不慢。唐逐星察覺到它的時候,它離衆人尚有很遠,隻是一片模糊不清的灰白色,但現在再看去,随着距離的接近,輪廓已經非常清晰。
那是一個看着有五六十歲的老人,表情猙獰而痛苦,兩隻眼球向外突出,蒙着一層陰沉的白翳,雙腳腳尖點着地往前飄行,最恐怖的是他的鼻子和嘴角都汩汩地流淌着污血,胸前的粗布衣服也被染得血迹斑斑。
下一秒,一枚泛着金屬光澤的翠綠箭翎已經穿透了那老人的胸膛,它并沒有像其他弩箭一樣穿透過去,而是奇異地在老人半透明的身體中停頓了一瞬,散發出孔雀尾羽綻放般的幻光。
唐逐星放下手,螭首千機垂在身側,半邊鐵質面具後銳利的眼神緊緊地盯着那個老人。
一秒……兩秒……
“起作用了。”他沉聲道,“但效果不算明顯,隻能稍微減速。”
付井儀手腕一翻,青玉流已經端在了手中。他擡手撥弦,锵锵兩聲,徵音铮鳴有如劍氣,兩道勁風朝老人飛去,卻是半點都沒有停頓地穿過了他的身體。
“攻擊技能沒用?”曲小蕨驚聲道,“這是什麼鬼啊,隻能控不能打?”
那老人鬼已經近在咫尺,随着他的靠近,一股冰冷的寒意也彌漫開來。這寒意有如實質,好像無數細密的尖利錐子在拼命往骨縫裡鑽,是實打實的寒冷刺骨了,在這樣的低溫中,他們的動作瞬間就變得僵硬起來,呼吸時甚至能看見自己吐出的一團團白霧。
眼看老人鬼到了眼前,尹有攸與行守一人使棒法,一人使棍法,霜月明與燃木一左一右朝他揮擊而去。隻見霜月明也空空穿過了那老人的頭顱,但燃木卻是将他打了個正着,老人鬼的動作頓時停在了原地。
“果果果然對付鬼還是得看看看大師……”曲小蕨凍得說話都磕磕絆絆,但一句話還沒說完,便看到那老人鬼兩隻外突上翻的白眼珠忽然轉了回來,雖然沒有瞳孔,但依然給人一種直勾勾的被注視感。下一秒,他張大了嘴,這一張嘴就能看到,他的舌頭竟然被連根拔去了,僅剩黑洞洞的喉嚨,怪不得一直在滴滴答答地流血。
老人鬼像是在無聲嘶吼,随着他的動作,周圍的溫度竟然又降低了一點,這低溫已經凍得人骨肉皮膚都在疼痛了。燃木雖然擊中了他,卻似乎并沒有對他造成什麼傷害,反而激怒了他,便看到老人鬼速度驟然加快,擡起手就撲過來,卻是繞過了行守,直奔尹有攸。
眼看他慘白的手指将要碰到尹有攸,尹有攸卻是身形一動,整個人如燕子掠水般向後遠遠地翻了出去——這便是丐幫的門派輕功煙雨行,落似細雨,起如煙埃,九州任行——然後收不住勢,撞在鎮外的空氣牆上磕了一下腦袋。
逍遙,但是僵直max。
尹有攸捂着頭爬起來,而行守已再次攔住老人鬼,旋身躍起,燃木自身後劃出,刹那間金光一閃,半空中似有梵音炸響。
棍點急速狀若雨,普渡四方!
那老人鬼被攔腰擊中,身形立刻模糊了起來,雙手竟然用力扒住自己的嘴,痛苦掙紮中竟然将下巴血淋淋地撕開了,從下颌到喉嚨頓時一片血肉模糊,随後他轉頭看向行守,怨毒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忌憚,再次繞過了他,飛速地撲向了他身後的曲小蕨!
“越攻擊它速度越快,先拉開距離!”付井儀喊道,曲小蕨早就召好了風蜈,聽說能跑立刻影滞給大家套了個群體加速,唐逐星一步蹑雲拉開距離後回身擡弩瞄準,又是一枚孔雀翎射出,給老人鬼挂了個聊勝于無的減速。
“控制在他身上的作用被削弱了。”行守跑在最後為衆人壓陣,回頭看了一眼,說。
五人向鎮子内跑去,遠離了老人鬼之後,立刻能感到凍得僵硬的身體在逐漸回溫。
這一隊除了丐幫竟然沒一個跑得快的,曲小蕨一邊跑一邊選奇穴,什麼亂絮随風通通選上,捏着雙化蝶,心裡才放心了一些。但這小鎮地形十分複雜,滿地都是碎落的磚瓦和斷裂的木梁,跑起來一腳深、一腳淺,踉踉跄跄,速度實在是提不上來。
行守又回頭看了一眼老人鬼,心道不妙,這鬼甩不開,還是幽幽地飄在他們身後,距離甚至在越縮越短,這樣跑下去遲早會被追上。
“我去引開他!”他喊道。
唐逐星還笑得出來:“引個錘子,那鬼看都不看你一眼。”
“那你們跑遠點,我去攔他一下。”行守從善如流,立刻變更說法。
曲小蕨叫道:“師父!”
行守以為她要說些注意安全的話,心裡連聲道千萬别立flag,沒想到曲小蕨朝他惡狠狠地喊:“錘死那個鬼!給他物理超度,送他去西天!”
那老人鬼本來氣勢洶洶地追了過來,結果半道上冷不丁忽然又挨了一棍。
持棍人單手豎掌立于胸前,周身似有金光環繞。老人鬼畏懼金光,不想靠近,一心去追前面四人,剛要繞過去,腦袋上又挨了一記棍擊。
這棍來得極重,他的頭一瞬間竟然被砸得凹了進去,但那顱腔裡空空蕩蕩,猶如一張幹癟的面具,唯有被撕裂的嘴裡源源不斷地湧出鮮血,也不知是從哪流淌出來的。
行守這一擊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也沒想到這老人鬼的頭如此不經打,作為揮出這一棍的人更覺得有些滲得慌,連忙口誦佛号,說了句“罪過”,然後照着那凹陷處猛地又是全力一棍。
“卧槽。”曲小蕨遠遠地看着,喃喃道,“師父太狠了,都要給人家打成紙片人了。”
“别說髒話。”付井儀說。
老人鬼終于被激怒,放棄追殺四人,轉身就朝行守撲去,但與此同時,唐逐星已經鳥翔碧空挂了起來,一枚逐星箭打入老人鬼的身體之中。
老人鬼被推得一踉跄,回頭要撲唐逐星,腦袋上又挨了一棒子。
“……”
山野荒村,斷壁殘垣,月光慘淡,寒鴉哭号。路邊滿是荒草叢生的墳堆和破舊的棺材,偶爾冒出零星的鬼火,漫天飛灑着不知從何而來的紙錢。這本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場景,卻因為多了一隻在兩人之間滴溜溜打轉的老人鬼而徒增滑稽。
行守也不受那老人鬼身周刺骨冰寒影響,而唐逐星離得又遠,他們卡着孔雀翎的CD打配合,竟然遛着那鬼,生生把它打得身形虛幻了許多。
看到那鬼的身形渙散了些許,衆人都是心頭一松,曲小蕨開心叫道:“哎哎,有門兒!”
她轉頭一看付井儀,卻看到他眉頭緊鎖,雖然看着老人鬼那個方向,但目光凝滞,顯然陷入了沉思。
浪客行裡的這些隊伍們一路走來,相處雖然不過幾天,但也是共同經曆過不少生死考驗,隊友之間的默契自然非比尋常。看到付井儀露出這副神情,她心裡也是咯噔一下,心頭的輕松感頓時煙消雲散。
想想也是,這是第三天,怎麼可能這麼簡單?
也就是在曲小蕨心裡升起這個想法的同時,她忽然看到唐逐星猛地調轉了面向,螭首千機竟然直直地指了過來,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一枚弩箭擦着她的頭頂飛了過去,速度快得幾乎要脫離人的動态視線,隻能感覺到一陣勁風。與此同時,曲小蕨的餘光裡看到身邊的尹有攸一手拉住付井儀,而自己的脖領也被用力一拽,眼前一花,就被帶着沖了出去。
同一瞬間,她感到身後一涼,一股陰寒之氣襲來,身體頓時僵硬了半邊。
這一系列變故不過幾秒,曲小蕨從地上爬起來,轉頭一看,他們之前站的那個位置竟然憑空又多了兩隻鬼!
看外形,這兩隻鬼是一男一女,皆作尋常農家打扮,但情态卻和那老人鬼别無二緻,都是一臉猙獰痛苦,嘴鼻流血,雙腳懸空。唐逐星剛剛那枚孔雀翎是打入了男鬼身體,而女鬼已經朝他們撲了過來。
“快跑!”
兩隻鬼已經離開了千機匣的射程,唐逐星也顧不上管那老人鬼了,端着螭首千機就朝他們跑來。行守雖然有心過去,但實在是分身無術,況且那老人鬼已經被他們溜得狂性大發,隻能一咬牙,試圖盡快将他擊殺了。
卻說這鎮子的布局實在是極為複雜,處處是坍塌的房屋和散落的瓦礫,有些大梁直接橫倒在路上擋住去路,根本跑不快。付井儀打了個手勢,示意分開後在前方彙合,三人各自選了個方向,便沖了出去。
曲小蕨跑了一段路停下,回頭發現身後空空蕩蕩,那兩隻鬼都去追尹有攸與付井儀了。
荒魂鎮大得離譜,她跑了這一段路,已經完全看不到其他人。四周靜得吓人,隻有夜枭偶爾發出一兩聲長而凄厲的啼鳴,再就是洋洋灑灑的紙錢飄下來時發出的簌簌聲。
曲小蕨心裡直打小鼓。她膽子一向不算小,但現在身邊沒人,在這樣一個環境裡難免忐忑不安,但一想到隊友們還在被鬼追,她咬咬牙,又放出風蜈,向前飛快跑去。
這荒魂鎮遍地殘破屋宇和無主墳茔,四面八方都是一個樣子,而月正中天,四周的一切都昏慘慘的,曲小蕨也不知道自己跑的是不是直線,隻能依着直覺前進。就這樣趕了一段路後,她突然眼前一亮,隐隐聽到了湍急流水的聲音。白天在紅河渡時尹有攸就說過鎮中有河,看來她沒跑錯方向。
越過前面一排破爛的老房子,她已經遠遠看到了河堤的輪廓,心裡一喜,再度提速。但路過拐角處一面斷牆時,她突然心頭一凜,一種危險感直沖大腦,想也不想便直接化蝶!
蝶影蹁跹,曲小蕨整個人已是消失在半空,幾秒後才在拐角後現出身形,踉跄幾步落到地面。
她低頭看自己發冷發麻的小腿,上面赫然落下了一個殘缺不全的黑色手掌印。
看那大小,竟然屬于一個嬰兒。
再看那斷牆拐角處,一隻慘白的小手緩緩地伸了出來,緊接着是一張同樣慘白的小臉,一個嬰兒從牆後慢慢地爬了出來,他的眼睛也是翻白的,眼下兩道血痕,沒有舌頭的小嘴大張,似乎在無聲地嚎哭着,鮮血不斷地從嘴裡湧出。
曲小蕨看得渾身發冷,明明是和其他鬼一樣的情态,換到了嬰兒的身上,在那慘淡月光的照耀下,竟然如此可怖。
不過是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那嬰兒就已經迅速朝曲小蕨爬了過來,動作和正常小嬰兒比起來快得吓人。
在這詭異的一幕面前,她的腦子裡首先閃過的竟然是一個笑話,有人做數學題時算出來的答案是老奶奶以每小時480千米的速度前進……
荒魂鎮這裡目前還沒看見老奶奶,倒是有閃電老頭和極速小娃娃。
曲小蕨被自己想到的這個梗逗得有點想笑,趕緊甩了甩頭,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但最開始那種猝不及防的恐懼已經煙消雲散了,她不再搭理那個鬼嬰,跺了跺有點發麻的右腿,繼續往前面跑去。
一路上,她注意到,頭頂的月亮也在逐漸西沉,那速度甚至是肉眼可見的。看來這張地圖的黑夜與白天一樣流速很快,再過一會兒,大概就又要天亮了。
這麼想着,曲小蕨已經跑到了河邊。白天在鎮子裡的時候她沒見過這條河,不知道它有沒有變樣,反正現在看來它出奇地寬闊,可以想象依這條河兩岸而建的紅河渡、或者說荒魂鎮,占地面積究竟有多大。這河兩岸的河堤很高,但河水卻不算深,隻是那水不知是因為夜色還是别的什麼原因,看着黑漆漆的,讓人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忽然,在曲小蕨的注視中,那河面竟然緩緩地結起了一層薄冰,而冰層蔓延的速度很快,直直朝着她的方向來了。
溫度降低就代表鬼在接近,她凝神細聽,果然聽到了由遠至近的腳步聲。鬼是沒有腳步聲的,這聲音隻可能是她的隊友。曲小蕨還沒來得及開心,又想起自己屁股後面還緊跟着一隻鬼嬰,這要是給前後夾擊了,那不得坑死。
她氣沉丹田,大吼一聲:“别往這跑這裡也有鬼——”
片刻之後,河對岸傳來一聲:“沒關系你自己小心——”
是師父,那沒事了,估計是他追着鬼跑。
曲小蕨猶豫了一秒,是把鬼嬰帶過去讓它感受一下佛光普照呢,還是繼續跟它玩躲貓貓。想了想這鬼嬰底盤太低,萬一咬到師父腳後跟那真是防不勝防,她于是換了個方向把鬼嬰帶離河堤,一邊跑一邊東張西望,試圖找到其他人的身影。
這荒魂鎮真的大得離譜,地形又複雜,她有風蜈的加速,但還是漸漸有點累了,好在此時東方微明,她回頭一看,鬼嬰的速度也漸漸變慢,好像是懼怕着光線一樣。
這倒是跟湘竹溪的那些屍人有些相似。
借着這熹微的曙光,曲小蕨挂了個扶搖,找到一座還沒有完全坍塌的老房子,跳上房頂,四處遠眺,果然被她發現了目标。就在她斜前方,有一處看起來格外破舊的廢墟,付井儀正站在大門都塌完了的院子裡,對着一棵枯死的老槐樹發呆。
“付——井——儀——”
視野越來越清晰,顯然馬上就要天亮了。先前追她的那隻鬼嬰已經不知道跑去了哪裡,曲小蕨雙手合攏罩在嘴邊大喊,聲音震得路邊歪倒的房梁簌簌落灰,但付井儀就跟沒聽到一樣,依舊背對着她。
曲小蕨跳下房頂,朝付井儀跑去。他們之間就隔着一面爛了個大洞的牆,她懶得繞路,打算直接從洞裡鑽過去。
就在跑到牆邊的時候,透過大洞,她忽然發現,付井儀在看的似乎并不是那棵枯死的老槐樹,而是樹下的一塊破布。那破布就跟剛出土一樣髒污不堪,說不定就是從土裡刨出來的,但應該是被簡單地清理過了,能看出來它是一面酒旗,也就是酒家招徕顧客的旗幟。
還沒等她再看清楚些,曲小蕨眼前白光一晃,猛地撞上了一堵堅硬的牆!
這下真是磕得她頭暈眼花,倒退兩步一下子坐在地上,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好不容易等那陣暈過去,耳邊就聽到有人驚訝地說:“哎呀這小女娃,怎麼面前好大的牆愣往上撞呢。”
曲小蕨捂着頭爬起來一看,天已經大亮了。眼前哪還有什麼荒村廢墟,分明街道縱橫,房舍齊整,一派平和甯靜的小鎮模樣。那堵爛了個大洞的牆也完好無損,她剛剛就是準備鑽過去的時候一頭撞在了上面。
這是條不寬的小巷子,來往的鎮民有點擔憂地問:“小丫頭,沒事吧?撞這一下可不輕。”
“沒事沒事,謝謝啦。”曲小蕨擺擺手。
她的視野重新被這些屋宇園宅擋住,也看不見付井儀了,當下掉頭往街道上走去,準備繞路過去,剛出巷子,就看見不遠處一個鎮民正快跑幾步,一把拽住一個人的手臂。
曲小蕨定睛一看,巧了,看那背影,被抓住的不正是尹有攸麼。
那鎮民作商賈打扮,拽着尹有攸就是一通抱怨。
“哪有你這樣做事的!我好好的一個雞籠在街邊放着,就讓你不知道從哪跳出來給踩爛了!我這母雞吓得都不下蛋了!”
那個攤主是個大嗓門,曲小蕨隔得老遠就聽着了,忍不住笑出聲來,想必尹有攸也是在晝夜之交的時候反應不及,一腳踩在了刷新出來的雞籠上,這才真是無妄之災。
尹有攸老實巴交地給攤主道歉:“抱歉,我沒注意。”
“這麼大一個雞籠你都看不見?你是瞎麼?”
那攤主聲音很大,嚷嚷得周圍的人都紛紛看了過來。也是巧了,唐逐星也混在人流之中,此時便分開看熱鬧的人走過來,一拍尹有攸肩膀,把他轉了個圈面對着鎮民,笑道:“哎,大哥,你怎麼知道我這弟弟是個瞎子的,你看看,這不是綁着根黑布條麼。他就這樣,也不是故意的,我在這兒替他給你賠個不是了。”
攤主:“……”
尹有攸:“沒有,我不是瞎……”
唐逐星:“這孩子打小自尊心就強,不願意人家說他瞎,天天在外邊裝着正常人溜達,唉,也是我一個沒看住,實在是對不住了。你是哪隻母雞不下蛋啊,我買了吧……哎喲,這怎麼全是公雞和小雞啊,沒事兒大哥,公雞我們也買了。”
攤主:“……”
尹有攸:“等等,我們沒錢……”
唐逐星:“哎,主要是家裡為了給他看這眼疾窮得很,這孩子這輩子還沒嘗過雞肉是什麼味,正好今天給大哥你道個歉,我倆一咬牙,賣身也得給您把這損失補回來,我們窮點累點苦點不要緊,不能讓大哥你白白蒙受了損失不是。”
曲小蕨好不容易擠過去的時候,便看到那攤主在周圍鎮民的議論聲中咬着牙梗着脖子從雞籠裡提溜出一隻月份不大的小公雞,麻利地倒轉綁了雙爪遞給尹有攸:“拿着!大哥今天請你吃!”
攤主面紅耳赤地說完,便自收拾攤子,提着雞籠走了,邊走邊時不時歎息一聲、跺兩下腳,而尹有攸莫名其妙手裡被塞了隻雞,不知所措。
“你可真狠。”圍觀人群散去,曲小蕨湊到他倆身邊,搖了搖頭,“我真怕這人半夜想起來這事兒都睡不着。”
唐逐星戲瘾過了,又換上一副無所謂的淡漠神情,挑了挑眉:“提着一籠子幾個月的小雞也敢說是下蛋母雞,睡不着也是他活該。”
他們說着話往前走去,便看到付井儀和行守站在前面路口,似乎是等了他們一會兒了,看來昨晚那些鬼雖然來得莫名其妙,但也挺好應付,大家都沒什麼事。
再看他們身後的小院,卻赫然是一座靈堂,屋檐上扯了白花白綢子,門檻下泡着艾草水。這靈堂顯然是臨時倉促搭起來的,因為那小院原來的東西都還沒搬走,院裡一株槐樹,随着風簌簌落下雪白的槐花,一杆旗豎在門前,上面四個字:王記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