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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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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命運弄人,殘酷得令人窒息。

當王德全帶着皇帝的救命聖旨,一路狂奔,汗流浃背、幾乎跑死幾匹馬趕到刑場時,一切都晚了。

刑場之上,血迹未幹。監刑的刑部官員剛剛擦去濺到官袍上的幾點血星,正一臉肅殺地指揮着衙役收斂屍身。張铎那具失去了頭顱的身體,被随意地裹在一張破席子裡,頭顱則被裝在一個粗糙的木盒中,準備懸首示衆。午時三刻的陽光刺眼地照射在血污的地面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刀下留人!聖旨到!赦免張铎!!”王德全用盡全身力氣嘶喊,聲音都變了調。

整個刑場瞬間死寂。所有衙役、圍觀的百姓,包括那位剛剛監斬完畢、正暗自慶幸順利完成這燙手差事的刑部侍郎,全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刑部侍郎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他難以置信地看着狂奔而來的王德全和他手中高舉的明黃聖旨,又低頭看看地上那具無頭的屍體和木盒中的頭顱,一股寒氣從腳底闆直沖天靈蓋!他雙腿一軟,“噗通”一聲癱跪在地,渾身篩糠般抖了起來,牙齒咯咯作響,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和絕望:“陛……陛下……下……臣……臣……”

王德全沖到近前,看着眼前慘絕人寰的一幕,再看看面無人色、抖如落葉的刑部侍郎,手中的聖旨頹然掉落在地。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完了……一切都晚了……張大人他……

消息傳回宮中,赢昭抱着依舊昏迷不醒、氣息微弱的顔清徽,聽着王德全泣不成聲的回報,整個人如同石雕般僵住了。赦免的聖旨……終究沒能追上斷頭台的鍘刀。遲了……終究是遲了一步!他緊緊抱着顔清徽,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悔恨和力量都傳遞給他,奢望着能挽回那飛速流逝的生命力。

在無數太醫和名醫的輪番診治下,顔清徽的命暫時吊住了,卻如同風中殘燭,卧床不起,日漸衰弱。他的精神世界,仿佛随着那口心血的噴出和史書的完成,徹底崩塌了。

一日,赢昭守在榻邊,看着顔清徽緊閉的雙眼和深陷的眼窩,心痛如絞。他握着顔清徽冰涼的手,低聲在他耳邊忏悔:“阿徽,是朕的錯,朕不該殺張铎……朕……”

顔清徽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極其費力地睜開了一條縫隙。他的眼神渙散而迷茫,仿佛隔着一層濃霧看着赢昭,聲音微弱得幾不可聞:“不……不是……因為張大人……”

赢昭一怔,不是?不是因為張铎?

“那是為何?”赢昭急切地追問,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顔清徽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赢昭,望向了虛無的遠方,帶着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釋然:“弦……斷了……太累了……”說完,他再次陷入昏睡,仿佛那短短的幾個字,已耗盡了他殘存的所有清明。

不久之後,那位因嚴格執行聖旨(盡管是已失效的)而“處決”了張铎的刑部侍郎,在巨大的恐懼和求生欲驅使下,跪倒在養心殿外,磕頭如搗蒜,聲淚俱下地祈求皇帝開恩饒命。他知道,自己成了這場帝王盛怒與悔恨交織的悲劇裡最顯眼的替罪羊。

然而,此時的赢昭,心神早已被顔清徽那“不是張铎”的話語和其迅速惡化的狀況所占據。他得知顔清徽的崩潰并非直接源于張铎之死,心中那根因悔恨而緊繃的弦反而松了一些,對這位隻是按律行刑(雖然後來被赦免)的侍郎,竟也生不出多少殺意了。他疲憊地揮了揮手,聲音裡帶着一種厭倦的漠然:“罷了……事已至此……退下吧。”那侍郎如蒙大赦,幾乎虛脫,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後背的官袍早已被冷汗浸透。

赢昭的寬恕并未換來顔清徽的好轉。他的情況反而急轉直下,走向了令人心碎的崩解。

起初,他隻是對時間的感知變得混亂。明明卧床已近一月,他卻固執地認為隻過去了七八天,對着前來診脈的太醫,會疑惑地問:“王太醫,今日……是初幾?我怎覺得……才躺了不到旬日?”太醫隻能含糊其辭,心中歎息。

接着,晝夜的界限在他眼中模糊了。深夜燭火通明時,他會望着窗外的漆黑,困惑地問守夜的宮女:“天……怎麼還沒亮?”而當正午陽光刺眼時,他又會疲憊地要求:“把燭火熄了吧……該安寝了……”他活在一個日夜颠倒、光影錯亂的混沌世界裡。

然後,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他開始遺忘自己的年齡。當赢昭試圖用他年少時的舊事喚起他的注意時,他會茫然地反問:“陛下……說的是誰?臣……今年幾何?”那清澈的眸子裡,盛滿了孩童般的無知。

最後,記憶的碎片開始大片大片地剝落。那些刻骨銘心的屈辱、痛苦、掙紮、榮耀與責任,仿佛從未存在過。他隻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還未被命運抛入深淵,還是那個無憂無慮、被父親寄予厚望的顔家小公子時的片段。那些陽光明媚的書房,父親慈愛而嚴厲的教誨,成了他精神最後的避難所。

他開始時常陷入一種半夢半醒的瘋癫狀态。有時,他會突然掙紮着坐起,眼神晶亮如同十七歲的少年,急切地在床榻上摸索,甚至抓起枕邊散落的書簡,用力地啃咬起來,含糊不清又異常興奮地念叨:“父親……父親說了!把這些……都吃透了!就能……就能成為一代史官!名垂青史!我……我快吃完了……”堅硬的竹片硌破了他的嘴唇,滲出絲絲血迹,他卻渾然不覺。赢昭沖上前,死死抱住他,奪下他手中的竹簡,看着他茫然又執拗的眼神,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隻能一遍遍嘶啞地低吼:“阿徽!醒醒!你看看朕!阿徽!”

一天,顔清徽的精神似乎短暫地回光返照。他躺在床上,眼神異常地清明,甚至帶着一絲溫柔的歉意,望着守在一旁、形容枯槁的赢昭。他艱難地擡起枯瘦的手指,指向書案的方向(那裡早已沒有史冊):“陛下……史書……最後一筆……臣……想改……”

赢昭的心猛地一跳,緊緊握住他的手:“你想改什麼?阿徽,你說!”

顔清徽的聲音微弱卻清晰:“帝……帝性……剛毅果決……威加海内……勵精圖治……澤被蒼生……是……是千古明君……”他用盡力氣,說出了他記憶中“史官”應該給予一位明君的最高褒獎之詞,仿佛回到了那個隻知聖賢書、隻懂忠君事的單純少年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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