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恪說完,不再看他們,轉身拂袖而去,背影顯得有些佝偻。顔母淚流滿面,撲上去抱住兒子,泣不成聲。
謝長明目瞪口呆,随即狂喜:“清徽!伯父他……他答應了?!”
有了父親的默許(甚至可能暗中提供了某些便利),顔清徽的營救計劃得以展開。他利用謝家龐大的商隊網絡,設計了一個精妙的“李代桃僵”之計。
謝家一支前往秦國邊境貿易的車隊中,多了一個“染了惡疾、需嚴密隔離”的重症夥計(由謝家心腹死士假扮)。車隊在通過一處關隘時,故意制造混亂(如貨物傾覆引發小範圍騷動),同時利用謝家與守關将領的“交情”和重金打點,以“防止瘟疫擴散”為由,将那個“重症”的密封車廂快速放行。
而真正的赢昭,早已被顔清徽和謝長明用同樣的方式,從防守相對松懈的天牢側翼(可能利用了排水溝或送飯通道)秘密接出,藏匿在謝家商隊另一輛不起眼的貨車夾層中。在混亂的掩護下,這輛貨車也順利混出關卡。
城外十裡長亭,寒風凜冽。顔清徽和謝長明為赢昭送行。三人皆形容狼狽:顔清徽背上鞭傷未愈,臉色蒼白;謝長明為了掩護,臉上也抹了灰;赢昭更是衣衫褴褛,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看着彼此的模樣,三人忽然相視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少年意氣的豪邁,以及共同經曆生死考驗後更加深厚的、無需言說的情誼。
他們在城外給赢昭安排了一處住宅,“阿昭,你就暫時住在這裡吧”謝長明用力拍着赢昭的肩膀。
赢昭重重回握謝長明的手,然後轉向顔清徽,目光深邃如海,蘊藏着千言萬語:“阿徽……大恩不言謝!此番恩情,赢昭永世不忘!待我歸秦,必……”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隻是将這份承諾深深烙在心裡。他伸出手,顔清徽也伸出手,兩隻沾滿泥污和血痕的手緊緊相握,傳遞着滾燙的溫度和無言的信任。
赢昭離開後,太學院的生活似乎恢複了平靜。顔清徽因傷告假數日,歸來後更加沉靜内斂。他與杜若薇在學問上的交流愈發深入。杜若薇思想敏銳,見解獨到,尤其在史學評論和民生策論上,常能與顔清徽碰撞出精彩的火花。兩人常在課後于藏書閣僻靜處或學院梅樹下,就某一史實、某一策論展開辯論或深入探讨,互相啟發,引為知己。
一次,赢昭托人秘密送回的書信中,無意間問及太學近況。顔清徽在回信中,除了報平安,也順帶提及杜若薇在某一策論課上的精妙見解,言語間頗為欣賞。
這封信輾轉數月才到赢昭手中。當他讀到關于杜若薇的部分,尤其是顔清徽那毫不掩飾的欣賞語氣時,心中蓦地湧起一股強烈的酸澀與不快。他仿佛能透過字迹看到顔清徽與杜若薇并肩論道、相視而笑的畫面。
雖然明知杜若薇是女子(太學中雖默許她旁聽,但大家心照不宣地保守着這個秘密),赢昭也承認她的才華,但那份獨占性的、對顔清徽的依賴和情愫,讓他無法平靜地看待顔清徽身邊出現如此契合的“紅顔知己”。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如同藤蔓,悄然纏繞上他的心頭,為日後可能的波瀾埋下了種子。
*時光荏苒,轉眼到了顔清徽、謝長明、程懷瑾等世家子弟行加冠禮的年紀。這是男子成年的标志性儀式,極其隆重。顔府上下忙碌起來,定制禮服(玄端爵弁),準備祭品,邀請德高望重的賓者(主持者)和贊者(助手)。
顔清徽的禮服由宮中尚衣局特制,玄色為主,莊重深沉,袖口與衣緣繡着暗銀色的雲紋和代表史官世家的“簡牍”紋飾,象征着他将正式肩負起家族傳承與家國責任。當他試穿禮服時,挺拔的身姿與沉靜的氣質相得益彰,更顯風骨卓然。
加冠禮前夜,一封沒有署名的密信送到顔清徽手中。信箋是上好的冷金箋,内容隻有寥寥幾字:“冠禮吉慶,待君加冕。”随信附着一個狹長的紫檀木盒。打開一看,裡面靜靜躺着一支通體烏黑、溫潤内斂的墨玉簪。玉質極佳,觸手生溫,簪首雕刻着極其簡約卻遒勁有力的龍紋,隐有騰飛之勢。沒有署名,但顔清徽瞬間明了是誰所贈。他撫摸着玉簪,想起質子府中那個脆弱又倔強的身影,想起天牢裡那雙燃着火焰的眼睛,想起十裡長亭緊握的手……心中百感交集。他将玉簪小心收起,這份來自遠方、無法言明的“賀禮”,承載着太多複雜的情誼與未竟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