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個顔清徽!”國公猛地踏前一步,須發戟張,指着顔清徽的鼻子,咆哮聲震得殿梁嗡嗡作響,“老夫早就看你與那赢昭眉來眼去,不清不楚!原來竟是包藏禍心!你祖父屍骨未寒,你父親新喪,你顔家世代簪纓,竟出了你這等吃裡扒外、勾結敵國的逆賊!你對得起你顔家列祖列宗嗎?你對得起陛下的信任嗎?!”
國公的咆哮如同重錘,将“叛國”的罪名死死釘在顔清徽身上。那“眉來眼去”、“不清不楚”的污蔑之詞,更是充滿了惡意的羞辱。
顔清徽如墜冰窟,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他萬萬沒想到,與赢昭互通書信傾訴喪親之痛、尋求精神慰藉的私密之舉,竟會被王士昭截獲,并以此作為構陷他的緻命武器!他張了張嘴,急切地想要辯解:“陛下!國公!此信絕非……”
“夠了!”皇帝冷冷地打斷了他,目光如同冰錐,直刺顔清徽。他随手翻動了一下内侍呈上的信件,嘴角勾起一抹極其玩味、近乎殘酷的笑意。他沒有看顔清徽,反而将目光投向因告發成功而激動得微微發抖的王士昭,用一種慢悠悠的、仿佛在讨論天氣般的口吻問道:
“王愛卿,你彈劾有功,揭發奸佞。依你之見……朕該給你定個什麼罪名啊?”
這句話如同一個精心設計的死亡陷阱!看似在問王士昭該定什麼罪(告發者是否有罪),實則是将顔清徽徹底逼入絕境!皇帝在暗示:無論顔清徽此刻如何辯解,都是在承認自己“有罪”的前提下進行的,而且是在替告發者“定罪”!這是帝王心術中陰狠至極的“二難推理”。
皇帝話音一落,國公那噬人的目光,王士昭那小人得志的嘴臉,以及滿朝文武或冷漠或驚懼的眼神,如同無數座大山,轟然壓向顔清徽!巨大的冤屈、恐懼和孤立無援的絕望瞬間攫住了他,讓他渾身冰冷,如墜萬丈深淵。他想大聲喊冤,想解釋那些信隻是朋友間的慰藉,想指出王士昭的構陷……但喉嚨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一個字也發不出來!他臉色慘白如紙,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退了一步,撞在冰冷的殿柱上,才勉強站穩。
王士昭被皇帝這句問話弄得一愣,旋即看到皇帝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和國公殺人的目光,他福至心靈,以為皇帝是在暗示他“加碼”!他立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以頭搶地,聲音尖利得如同夜枭:
“陛下!顔清徽勾結敵國質子,證據确鑿,此乃十惡不赦之謀反大罪!謀反者,罪不容誅!當處以極刑!夷其三族!以儆效尤!請陛下速速下旨,将此逆賊明正典刑,以安社稷,以正國法!”
“謀反!死罪!夷三族!”這幾個血腥的字眼如同喪鐘,在王士昭口中瘋狂敲響。
顔清徽徹底絕望了。他看着禦座上皇帝那冰冷玩味的眼神,看着國公那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狂怒,看着王士昭那因扭曲的嫉妒而猙獰的面孔……他知道,任何辯解在此刻都是徒勞。一張由嫉妒、怨恨、猜忌和帝王權術編織的巨網,已将他死死罩住,再無掙脫的可能。
皇帝似乎很滿意王士昭的“領悟”和國公的狂怒,終于将冰冷的目光投向面無人色的顔清徽,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如同宣判:
“顔清徽私通敵國,圖謀不軌,罪證确鑿。着即革去郎中一職,褫奪所有功名,打入天牢,嚴加看管,聽候發落!押下去!”
“陛下!臣冤枉!!”顔清徽用盡全身力氣,終于嘶喊出聲,聲音凄厲而絕望。然而,回應他的隻有殿内死一般的寂靜和皇帝冷漠的側臉。
殿前武士如狼似虎般撲上來,不由分說,粗暴地反剪住他的雙臂,鐵鉗般的手掌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他象征官員身份的绶帶被粗暴扯下,官帽被打落在地。那枚緊握在袖中、象征着史官傳承的破碎竹簡,“當啷”一聲掉落在冰冷的金磚地上,滾了幾滾,停在塵埃裡。
顔清徽被強行拖拽着,踉跄地拖離金銮殿。他最後看到的景象,是國公那充滿快意和怨毒的眼神,是王士昭那小人得志、幾乎要笑出來的扭曲面孔,是皇帝高坐禦座、深不可測的側影,以及滿朝文武或冷漠或避開的眼神。
家國何在?公理何存?
那枚承載着父親最後囑托的竹簡,孤零零地躺在金殿塵埃之中,仿佛一個巨大的諷刺。顔清徽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陷入無邊黑暗。等待他的,将是比喪親之痛更加殘酷的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