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懷瑾那句帶着痛惜的“你還好嗎”還懸在冰冷的空氣中,像一根無形的針,紮在顔清徽早已麻木的心上,泛起一陣遲滞而尖銳的痛楚。他該如何回答?說這凍僵的骨頭?說那一夜的恥辱?說這鎖骨上烙下的、永生無法磨滅的“囚”字?
他嘴唇翕動,最終隻是将頭埋得更低,幾乎要埋進膝蓋裡,瘦削的肩膀無聲地顫抖着,仿佛承受不住那簡單的三個字帶來的重量。
就在這時——
“砰!”一聲巨響,書房的門被粗暴地踹開!力道之大,讓門闆重重撞在牆上,發出令人心悸的回響。
刺骨的寒風裹挾着濃烈的酒氣和喧嚣聲猛地灌入,瞬間沖散了屋内那點微弱的暖意和壓抑的沉靜。
“姓顔的!你個下賤胚子!滾出來!”沈放踉跄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滿面通紅,眼神渾濁狂亂,顯然已醉得不輕。他身後還跟着兩個同樣醉醺醺、衣着華貴的纨绔子弟,三人堵在門口,像一堵散發着惡意的牆。
程懷瑾反應極快,在門被踹開的瞬間,身形已如鬼魅般向旁側陰影裡一閃,鬥篷翻飛間,整個人幾乎融入了書架旁的黑暗角落,氣息收斂,若非刻意尋找,極難察覺。他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闖進來的沈放一行人,眉頭緊鎖。
顔清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渾身一僵,下意識地将手中的《北疆風土志》連同夾在其中的殘片緊緊護在懷裡,蜷縮的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沈放醉眼朦胧,目光掃過昏暗的書房,最終釘在蜷縮在地的顔清徽身上,尤其是他懷裡死死護着的書冊。酒精和昨日被父親責打的怒火瞬間燒毀了他最後一絲理智。
“哈!果然是你!”沈放獰笑着,跌跌撞撞地撲過來,目标直指顔清徽懷裡的書,“藏什麼藏!給本少爺交出來!那東西……那東西是能換命的!”他嘶吼着,聲音因激動和酒意而扭曲破音,“國公……國公私吞軍饷的證據!快給我!”
“沈公子!慎言!”沈放身後一個稍微清醒些的同伴臉色驟變,慌忙沖上前,一把死死捂住了沈放的嘴,聲音帶着驚恐,“你喝多了!胡說什麼!”
“唔……唔……”沈放被捂住嘴,猶自掙紮,眼睛死死瞪着顔清徽懷裡的書,充滿了貪婪和瘋狂。
混亂就在這一刻爆發!
沈放掙紮着去掰同伴捂嘴的手,另一個同伴則試圖去拉扯沈放。顔清徽在沈放撲來的瞬間,出于本能,用盡全身力氣向旁邊一滾,試圖避開。混亂中,拉扯推搡,不知是誰撞到了旁邊的矮幾,上面的筆架、幾卷散落的書冊嘩啦一聲摔落在地。
就在這電光火石、人仰馬翻的刹那!
顔清徽被撞得一個趔趄,身體失去平衡向後倒去,懷裡的《北疆風土志》脫手飛出!書頁散開,那半張殘片如枯葉般飄落。而他的目光,卻在混亂中無意間掃過正在奮力拉扯沈放的、那個捂嘴同伴的腰間——
一塊巴掌大的玉佩,随着他大幅度的動作,猛地從衣袍下擺甩了出來,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在昏暗搖曳的油燈光線下,反射出溫潤卻刺眼的光澤!
玉佩的樣式古樸,呈圓形,邊緣是夔龍紋飾。但顔清徽的眼力何等銳利?即使在如此狼狽驚恐、天旋地轉的時刻,那玉佩中央清晰刻着的幾個小篆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印入他的腦海:
“郢都軍械司”
“監造甲字叁柒”